年例 北流南部乡间一道民俗饕餮

韩月

　　"冼夫人"出游。

　　飘色表演。

　　睇大戏。
　　正月十五已过，猴年春节落幕了？No!北流南部片的年例正拉开序幕!这个区域有"年例大过年"的习俗，家家户户杀鸡宰鸭宴请四方宾朋饮年例，备好火纸蜡烛鞭炮三牲迎神祗，街头巷尾有舞狮麒麟及各路菩萨神像巡游，乡土美食特产触目皆是，还有烧"火盒"、抢炮头等极富乡土风味的大众娱乐，乡戏、篮球赛等文体活动精彩频繁欲迷人眼……年例，可谓北流南部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一道民俗文化饕餮大餐。
　　为何年例的日子不一样？与一个女人有关
　　所谓年例，年年有例。但年例的日子在北流南部片的各镇各村并不是同一日，正月十一石窝镇年例，正月十五六靖镇年例，正月十六大伦镇年例，正月十七清湾镇年例，二月初一平政镇、初二白马镇年例……另外还有村的年例，也有序地循着日子排列下来。一些久居城市的人们早早就安排好这一段时间来赴年例，赶了这个镇赴那个镇，饮了这个村到另一个村，在民俗味儿浓郁的乡间徜徉忘返。
　　那，为什么年例的日子会不一样呢？原来，这与一个女人有关，一个很了不得的女人。
　　李应毅老伯（家住六靖镇城中街）口述："早在梁朝至隋朝年间，广东高凉（今高州良德）有一位中国古代百越领袖，称为冼夫人，她历经梁、陈、隋三朝代，一生致力于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别看她是个女子，带兵打仗一点不输男子。后来她与官人太守冯宝成家，共同协助朝廷治理岭南，岭南一带人民安居乐业，维持了长时期的和平与稳定。
　　冼夫人常深入民间听民声、察民情，带领百姓除水患、筑河堤，为百姓做了很多实事。她于正月十一来到了石窝、正月十五来到了六靖、正月十六到了大伦、二月初一初二分别到了平政、白马。为了纪念她，百姓便把她来到当地的那天定为纪念日。后来，人们发现冼夫人母家（今高州一带）有纪念冼夫人的节日"年例"，纷纷效仿，据说在北流南部乡镇中，最早做年例纪念冼夫人的，还是大伦镇。"看样子，冼夫人其人并非传说，更非杜撰，在<<唐书·焦国夫人传>>、<<北史烈女传>>及<<资治通鉴·焦国夫人>>等古籍中都有对冼夫人的功勋记载；史学家吴晗也曾在1961年1月14日的<<光明日报>>发表文章<<冼夫人>>，高度赞扬她对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社会进步作出的贡献。
　　一千多年来，人们为了铭记冼夫人的功绩，纷纷建庙立宇，供奉怀念，六靖镇在多年前也为冼夫人建立了占地一亩多的庙宇，每年香火不断。
　　三牲的背脊为何要置放鸡心鸡肾？取好意头
　　北流南部片的小孩们最幸福了，因为过完春节，他们还有一个盼头，那就是年例。年例比春节更多好吃好玩的，每一个小孩无不翘首盼望。
　　在六靖镇的16个乡村中，年例日子最早的要数长江村良振队，年例日子是正月初六。此后从正月初八、初九一直往后，各村的年例便陆续开始了。不必说各村的年例盛况如何，单是正月十五六靖集市（即六靖圩）的年例已经足够吸睛。
　　当天既是元宵佳节，又是六靖集市3万多居民纪念冼太夫人的年例日子，正月十五零时的钟声还没敲完，各家各户早已鞭炮齐鸣，响彻整个圩镇，大家兴致勃勃一同迎接年例的到来，几乎户户灯火通明，无论大人小孩，几乎无人入睡，大人张罗着杀鸡宰鸭，备火纸、蜡烛、鞭炮等烧香敬神供品，小孩则乐颠颠地蹿上跑下，兴奋得毫无睡意。
　　这敬神的三牲很有讲究。把宰好的三牲放到镬头里慢火煮，期间三牲的头要不时用筷子扶正，待煮得差不多熟，出锅，把杀三牲时的血煮一下，再小心轻置在三牲的背脊上，接着把杀三牲时的鸡心、鸡肠等连同一刀落（有头有尾）的熟猪肉等有序摆放好。
　　你会问了，为何要在三牲身上摆放鸡血、鸡肾、鸡心等内脏？原来，这一切都为取个好意头。
　　梁立兴老伯（家住六靖白梅街）口述："将鸡血放在鸡身上，血是红色，代表鸿运当头；鸡心、鸡肾放在旁边，代表这户人家有心、有神、有诚意去拜神，神灵就会保他们一家大小老少平安；旁边摆放的供品桔子、苹果、米粉或米饭也有一番寓意--桔子表示大吉大利、苹果代表平安、米粉代表长久长寿、米饭代表五谷丰登。
　　摆放好三牲、茶酒，烧纸敬神时，要先上香烛，烧旺香，神灵自然就会来。随后一家人敬神时，年长者一般都会念叨：天神地神、玉皇大帝、观音圣母、老祖嫩祖、高僧始祖、财神老爷、土地社主八公……齐齐来饮杯。"
　　忙完烧香敬神，接下来便是准备酒菜，招待下午各方宾客入席畅饮之事了。菜式多种多样，煎炸的、蒸煮的应有尽有。鱼是肯定少不了的，吃鱼寓意年年有余（鱼），此外还有白切家鸡、鸭、淮山、扣肉、猪肚以及六靖特色菜花生豆腐等，细细去数，小屁孩的十根指头不够用哟。
　　记者应邀来到梁立兴老伯家，只见宾朋济济一堂，有主人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来者为客，主人家统统热情招呼，据说，宾客越多主人越高兴，说明主人家人脉兴旺，若不摆上个三五桌还真不热闹呢。"年例图的是什么？就是人气旺!亲朋戚友坐一起，谈天说地，除了互祝新年吉祥、如意发财等喜庆、吉利话，还有可能聊出一份好工作、一单好生意或是介绍找到一个好伴侣呢!"梁老伯乐呵呵地说。

　　年例菜谱。

　　摆谯。

　　醒狮齐舞。
　　"冼夫人"巡游之处，万民空巷，烟花绚烂
　　众宾客饮年例之余，最盼望看到的便是冼太夫人等众菩萨神像游街串巷了。通常在正月初十，冼太夫人等众多菩萨神像便从一贯"居住"庙里，被一一"请"到在城中街临时搭建的灯棚中，供赶集的、路过的男女老少上香拜祭祈福。
　　记者进入冼夫人灯棚看到，美丽的冼夫人高坐正堂中央，其余的菩萨共有19尊，从左至右排位为：文昌星、花公花婆、灵王、康王、关公、观音、上帝、韦佗、伏羲、土地、财神、红面先锋等，每个菩萨赐福寓意又各有千秋。
　　龙延英阿婆口述："文昌星代表读书聪明伶俐，每年中考、高考到来之前，远至广东、近至平政等乡镇的不少家长都到我们六靖冼太庙来为孩子祈个文昌福。花公花婆是保佑已婚夫妇生育的，有些没怀上孩子的夫妇到此神像前膜拜祈求，有的过后还真怀上了孩子。上帝神像左脚踏蛇、右脚踏龟，专治邪门歪道，如有不服令，押在坛前化丙丁……"
　　当天下午三时许，冼夫人等众菩萨神像被有序安放到人力三轮车中，开始巡街大出游，队伍所到之处，家家户户早已备好香烛、纸钱、鞭炮、烟花迎接，待神像来到自家门口时，鞭炮烟花齐放，无论是主人家还是宾客，纷纷拿起燃香到菩萨坛前的香炉上香、敬拜，千家万户的香火簇挤在一个炉里，旺得像烧柴火似的，人们不时拿出手机相机拍下这难忘一刻。
　　由于六靖集市人口众多，游行往往持续到晚上八时多。游行结束后，还有大型烟花燃放。烟花过后，以前还会有"抢炮头"。抢炮头就是将特制炮头点燃后射向天空，待其落下，人们纷纷争抢带有标识的炮头。抢到炮头者，炮会工作人员会赠其一定的钱物奖励，而据说抢到炮头者，当年必定顺风顺水、平安发财、行好运，这才是人们对此趋之若鹜的原因。今年抢到炮头者，明年要送炮还神，因此，抢炮头就成了周而复始、历盛不衰的经典民俗。
　　接下来，各个路口的歌舞团及人头戏陆续开演，若远道而来的客人在一睹冼夫人众菩萨神像游行后准备返程的，这时主人家还会给客人备上几根葱蒜带回去，以取聪明（葱）、会算数（蒜）的好意头。
　　年例，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冼夫人"巡游之处，万民空巷，烟花绚烂离开六靖，正月十七记者来到了清湾镇，一千多年前的这天，冼夫人也来到这里，因此每年的这天被定为清湾镇的年例日子。"咱们清湾镇同样传承了粤西一带的年例特色，做年例比过年更重要，过年可以简单点，做年例可不能马虎，必须大操大办，热热闹闹!"当地上了年纪的李老师说，年例这天，家家都把宰好的猪和鸡、鸭拿到广场或村门口摆出来一同展示，这种形式叫"摆谯"，摆谯是年例当天的第一个项目，如同正月初一烧开年纸一样，人们早早就在自家的摆谯位旁等候"冼太夫人"的莅临。"摆谯一来是看一看谁家的猪肥，谁家的鸡鸭大，二来也有请冼太夫人到自家一起过年之意。"
　　李老师口述："年例活动，古代是骑马、射箭、比武，后来演绎为游神、演戏。游神就是把菩萨神像请出来，抬着在城镇和各村的大街小巷游行。
　　咱们清湾的游神有三层涵义：一是请冼太夫人沐浴、更衣，因为冼太夫人生前每逢节日都要出来巡视，所以这一带的人们习惯把她接回娘家与大家一齐吃饭过年。二是请冼太夫人出来游一游，看一看家乡人们生活的变化，感谢冼太夫人带来的富裕生活。第三，游神其实也是过去为抵御外来侵犯，显示自己村落势力而演化的一种形式。"
　　清湾的年例在诸多乡镇中独具创意。1995年，因烧"火盒"，粤桂多个乡镇的群众闻讯前来观看，一时万人空巷，据说观众多达十余万人，过往司机为一睹"火盒"的神秘面纱，车辆排起了10多公里的长龙。2008年举行了大型"迎北京奥运"游行。2010年游行宣传林权改革、新医疗改革、新农村建设等政策。有一年，邀请辽宁百花歌舞团前来表演，演出结束后，大伙意犹未尽，土豪、群众纷纷当场掏出腰包，要求复演了一场才过瘾。
　　正月十六大伦镇、二月初一平政镇、二月初二白马镇的年例也颇具特色，这三个镇的年例常融入粤西的飘色巡游，民俗文化味儿更浓。
　　所谓飘色，是由三至四人推着一张长约2米、宽约1米、高约0.8米的色台，色台上凌空飘起造型各异的人物，仅靠一根看不见的色梗支撑，如仙人腾云驾雾般展现在众人面前，画面精美，令人称奇。飘色最引人注目的要数那些"色仔""色女"了，通常"色仔""色女"的扮演者都是挑选七至十岁，容貌英俊、精灵乖巧，还有一定表演天分的儿童。"飘色的难度高，色仔、色女大都打扮成观音、八仙等神仙，经过化妆后，美若天仙，每次巡游需要数十人甚至近百人参与，近年，我们举行的飘色巡游大都是花一万多元请广东信宜等地的飘色团队参与，以增加年例气氛。"平政镇的黄开理老伯说。
　　记者手记
　　年例添了人气，旺了商机，它蕴含的宗族认同和村际、人际交往增强了当地人们的乡土情节，成了乡亲们交流传递亲情、友情的纽带，深受当地群众欢迎。不少商家及社会人士踊跃出资赞助，少则三五十元，多则数万元，人人愿为传承这一民俗出力，愿为守护这一信仰尽心。随着时代发展，年例活动中的迷信色彩逐渐被摒弃，而加入了新时代的正能量元素，这一古老民俗已融入当地民众的文化心理，化为一份乡情的根、乡愁的源。（图片来自北流市文化馆及网络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