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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9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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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广西
唐世以后,中国重心南迁,北方政治文化势力渗透强劲,岭南原生态的政治文化结构遂趋于解构。甚者,掌控话语权的汉族文人集团,在意识形态的促动下,通过改写岭南往史来完善帝国“大历史观”,概以文章笺注之学取缔南人口耳相传的传统记史范式。于是,流布后世的岭南史,其实就是“中原汉人版”的另类史——汉族政权南征下的“南蛮史”,而原本缺少文字记载支持的岭南古史,只能流落成今日学界开展“口述史”研究的可怜由头!岭南奇关之命运,亦在所难免。
二、“鬼门关”——贬官文化的一个符号
唐宋时期,政府流贬官员南下两粤已成惯例。沈佺期(656~714)、杨炎(727~781)、李德裕(787~850)、苏轼(1037~1101)、黄庭坚(1045~1105)、李纲(1083~1140)、赵鼎(1085~1147)……前后继起,比比皆是。这些名人南下过关之后,眼前所见不是毒瘴就是野蛮人,已与中原文化、礼乐之邦远隔千里;而他们个人的政治抱负、生命激情,在过关之后也同样进入了一个暗淡无光、了无生气的境地。宋人刘敞(1019~1068)《送人之岭南》云:“君去炎方远,行行万里余。渐惊南瘴酷,益见北人疏。山谷藏雄虺,溪潭养鳄鱼。秋风雁不到,何处俟归书。”渐南渐远,南流之谪实与作别生期无异。
所以,这些贬官日积月累的流落心态,这批南下士大夫日重一日的凄怨之情,这些“文明人”无以复加的羞愧与恐慌,达及山川物象,发乎文章,就将岭南这一片由“野蛮人”居住的“鬼”地方,经由“桂门关”一声之转,集中浓缩在“鬼门关”这三个字内,得到了最快意的宣泄!独特的“贬官文化”滋育出新的时代概念和话语!鬼怪化的“桂门关”其实就是唐宋“南流史”的象征符号!元稹(779~831)《送崔侍御之岭南二十韵并序》云:“瘴江乘早度,毒草莫亲芟。试蛊看银黑,排腥贵食咸。菌须虫已蠧,果重鸟先鵮。冰莹怀贪水,霜清顾痛岩。珠玑当尽掷,薏苡讵能谗。”用心良苦,实已为流南士人开出了一剂“驱鬼奇方”。
此中,唐代诗人沈佺期、权臣杨炎因其文学和政治影响力,南流入桂,首开“鬼门”端绪。沈氏《入鬼门关》云:“昔传瘴江路,今到鬼门关。土地无人老,流移几客还!自从别京洛,颓鬓与衰颜。夕宿含沙里,晨行冈路间。马危千仞谷,舟险万重湾。问我投何地,西南尽百蛮!”杨氏《流崖州至鬼门关作》云:“一去一万里,千知千不还。崖州何处在?生渡鬼门关!”二人仕运、心境相侔,诗章前后继起,围绕所托取譬之物——鬼门关,迭唱盘旋,愈见精韵。两诗一出,北方士子竞相转引,流布中原,并成功渗入基层,辗转凝练成谚——“鬼门关,十人去,九不还!”自此,“鬼门关”这一经由北方失意士人造就的恶称,逐渐取代“桂门关”,既涵盖了岭南关口的“所指”,又升级成为中国古代“南流史”上的标识物。
再次,曾任职“容管”的史学家杜佑(735~812)著《通典》沿用之,讹称始窜入典章沿革。五代刘昫(887~946)《旧唐书》详载之,更将恶名刊诸正史。北宋时期,乐史(930~1007)《太平寰宇记》又收其入地理志书,曾公亮(999~1078)《武经总要》,亦录其名入兵书。“鬼门”之说,风行天下,无处无之!
值得提及的是,近年颇多学人常引入“贬官文化”研治岭南史,成果较多,毋庸赘引。但是,将开发岭南、拓展边疆之功,全系于贬官,这无疑仍然是先入为主、不见土著民众的“汉人史观”作怪的产物。苏轼南窜之日,举凡亲友故旧,避之犹恐不及;入南后,广西察访使董必“媚时宰,欲遣人害之”,而属官彭子民多方庇护,率土人以礼相待,驱寒问暖。比及海南,苏氏心境顿成开明,豪迈之气,更上层楼。此中转折之枢机,皆莫过于土著文化之疗效。既然如此,今日研究“南流史”的思路为何不颠倒过来,去探究岭南文化的历史功能呢?为何不透过“鬼门”去审读诸多过客“作怪”的心态和受传染的“文化病”呢?至元三年(1337)广西廉访副使伯笃鲁丁《过鬼门关》云:“雷阳任满郁林还,过了千山及万山。但愿人心平似水,不须惆怅鬼门关!”去了心病,何鬼之有!其诗格之高,实出众多谪官之上。
作者:杨天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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