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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6 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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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广西南宁
(6)
这一天早晨,凤毛又站在镜子面前了。“这一天”,就是她到园林里相亲的第
二天,星期天。镜子一向是女人最亲密无间的朋友和死敌。女人与镜子结下了不解
之缘,她们对待同性的态度也如对待镜子。凤毛站在镜子面前打量自己那张清水白
果脸,感觉它黄了,皱了,脱水了。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很响,屋里有回声,
回声撞到镜子上,镜子上又吐出来“嗡嗡”的回声。她看看镜子,一错眼,镜子就
在那时候突然皱了一下,她吓了一跳,捂住脸半天不敢动弹。
稍后,她梳妆打扮,假装将要做一些很重要的事。她在屋子里游荡着,无所事
事。她想不出要干些什么,这让她恐慌。她又穷又年轻,竟然没有事情干了。忽然
想起一个人,姜有根,她马上打过去一个电话。她问:“你在干什么?”姜有根在
那头气息可闻,暧昧不清地问:“你是谁?”凤毛眼前出现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她
有些急迫地说:“我是凤毛。前天早上我在路上看到你了。”姜有根说:“你有毛
病吧?你离了婚的日子不是很好过吗?还来找我干什么?”不容分说地挂上了电话。
凤毛看着嘟嘟空响的话筒干笑了一声,心中急速地虚构一下前夫床上的风景,心里
涌上复杂的滋味。姜有根至少过得还是不错的,比她的境况好多了,他没有下岗,
还有了女人,他们这时候还赖在床上。
一受刺激,她想起今天要干的事还不少:一、放柴丽娟出来。向她讨要胡老师
的电话;二、给胡老师打电话,看看两个人之间还能不能发展下去;三、如果她和
胡老师能有发展,则必定先要到母亲家里去一趟。菲菲从星期五下午就在母亲家里,
她必定要去听一听母亲的唠叨。
下到三楼,开了柴丽娟的屋门。屋子里是黑暗的,窗帘紧闭。凤毛先去拉开所
有的窗帘,然后坐到柴丽娟的床边,把钥匙和胡老师还的一百块钱放在她的床头柜
上。
“什么时候了?”柴丽娟从被窝里探出睡得毛毛的头,说:“咦,你打扮得这
样干什么?还涂了口红。”凤毛垂着眼睛说:“你把胡老师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我还是想和他联系一下。”柴丽娟赶快从被窝里坐起来,拎起电话,嘴里嘀咕:
“算了。还是我给你打吧……你别去丢这个人。”
柴丽娟开始打电话:“喂,大学问家。你在干什么?你在做家务。做什么?告
诉我嘛……拣菜?你怎么干这个?凤毛等一会儿过来,你都交给她干好了……别客
气,我们也不想求你什么,反正她有空。她是我派去帮你忙的,谁让我是你的表妹
呢?好了好了,你不接受我的帮助,我要生气的。”说完她就挂了电话。凤毛在她
的脸上亲了一下,低低地说:“好厚的脸皮牎”柴丽娟说:“你要多多磨炼自己,
让脸皮越来越厚。喂,你要走了?今天晚上别让菲菲回来,我讲爱情故事给你听,
好浪漫的。”
过后不久的另一时,凤毛坐在了母亲家里,在桌子上帮母亲包馄饨。母亲头上
梳了一个髻,髻上插一朵金黄的小野菊。她端坐在凳子上,脸上没有表情,两只手
稳当地配合着包馄饨。但凤毛还是能感觉到母亲内心的烦躁和一触即发的怒气。母
亲年轻时是个娴静的女人,不知不觉地变成一个又犟又爱唠叨的女人,近年来,更
是进了一步,学会了羞辱自己和咒骂别人。自尊心很强的样子,却建立在毁灭自尊
心的基础上。她是个奇怪的女人。
母亲突然开口:“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说,我喉咙有点哑。”
“你感冒了?吃点药。”
“没有感冒。我不过是夜里和三楼的柴丽娟多说了话,早上起来喉咙口就火辣
辣地疼。”
“柴丽娟?就是那个香港人包的二奶?她是个精神空虚的女人,又无聊又俗气。
你知道吧,这种女人就是鸡。”
“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
“她介绍出来的没有好货,你别上当。”
“我这种条件,只要有人介绍,就要去看。”
母亲提高了声音,说:“毛毛,你要坚强一点。”
凤毛扔掉手里的一只馄饨,几乎叫喊起来:“我不想坚强。”她拿了自己的手
提包,感觉到手在颤抖,她放低了声音说:“我坚强不了……我走了。”
母亲站起来担心地问她:“你到哪里去?”
“我到柴丽娟介绍的那个人家里去。”
“你不要去看……好吧,你实在想去就去吧。那个人条件怎么样?”
“那人比我大一岁,一头浓发,身高马大,一个月的收入有四千块,还肯养我
和菲菲。有一大群女人争着嫁他,女老板、电影演员、大家闺秀,我是最差的一个。”
凤毛说完就走。
母亲在她身后激烈地叫喊起来:“你和我怄气有什么意思?你总是和我怄气,
啊?”
(7)
凤毛神魂未定地到了胡老师的家里,坐在那只沙发上,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水。
她眼神发亮,面色潮红,有点让胡老师想入非非。胡老师仅仅是想入非非,并没有
付诸行动,想起昨晚的一幕,他有点怕凤毛。
凤毛也在怕胡老师。凤毛一看胡老师的神色心里就有数了,这一次,她心里咬
定主意不妥协,这是能不能产生感情的关键。没有感情的男女在一起是不幸福的,
这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清楚。她喝到第三杯水,抬起眼一瞧,胡老师已经拿着一
根牙签在剔牙了。她站起来说:“我来给你拖地板吧。”胡老师也站起来说:“那
好,那好。我付你劳务费。一次三十块。”凤毛笑着说:“太多了吧?人家劳动一
次是十块或者十五块。”胡老师说:“不多不多。你这样的身分付得再多也不多。”
凤毛的鼻子略略酸了一下。然后,她愉快地去找抹布、拖把、“碧丽珠”、“洁厕
精”等。胡老师已经吃过饭了,她不好意思提吃饭的事。她饿着肚皮足足做了整个
下午,才把胡老师的三室一厅收拾干净。这期间,胡老师听着评弹,一边听一边在
沙发上小憩。五点过后他就去热中午吃剩下的菜,然后他招呼凤毛一起来吃。他吃
着饭,若有所思地对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明———天———要———上——
—班———了。”说完他拿眼睛瞄准了凤毛。
凤毛想:算了,他如果还想要我的话,我就依顺了吧,别管那么多了。刚这样
想,心里又出来了另一个声音:不行不行,我不能马马虎虎。
胡老师先吃好饭,他到里屋去忙一番,出来时面目一新:白T 恤,米色长裤,
一双白球鞋。他的心情显得好极了,走到凤毛的背后,两只手轻轻地搂着凤毛的两
肩,拿着架势说:“凤小姐,请你陪我到秀园去听评弹好吗?”凤毛回过头,脆生
生地答应:“好啊!”声音如此之脆,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胡老师接下来的举动
令她十分失望,胡老师从裤兜里挖出钱包,从里面掏出三张十元面额的人民币,说
:“这是你今天的工钱,以后你每个星期六或者星期天到我这里来打扫卫生。你拿
着吧,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劳动所得,干净钱。”凤毛想,如果她执意不要
的话,胡老师会有想法的,会认为她别有所图而中止和她往来。
她接过三十块钱,心里不高兴,嘴里称了谢,洗了碗,和胡老师双双走出门,
来到大街上。旁边有个男人,她感觉良好。风清爽可爱,所有的人也清爽可爱。感
觉良好的事还有:胡老师把她拉到“的士”后座上一起坐下,还对她说:“凤小姐,
我喜欢评弹。你喜欢吗?”凤毛说:“不是太喜欢。”胡老师闭上眼睛,把头靠在
后座上,说:“我喜欢评弹,喜欢干净,喜欢漂亮小姐,还喜欢吃红烧肉……凤小
姐,我也不喜欢柴丽娟,这一点我不得不告诉你,因为我还想和你继续交往下去。”
凤毛听了他那么多的不喜欢,慌得赶忙表态:“我也刚刚和她交往,我也不是和她
太好。”
秀园里面,荷花塘对面,戏子在舞台上开始唱。凤毛把手朝胡老师那边探过去,
坚决得绝望。她的脑子里有片刻是真空状态,她不知道把手伸到胡老师的什么地方
了。但她知道胡老师把她的手捏住了。胡老师在犹豫,终于他拉起凤毛的手,说:
“你家近。我们到你家去吧。”
凤毛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经验,他们是走回去的。凤毛一路上用手安抚着胡老师,
让他感觉到这一次是顺利的。他们悄悄上了四楼,进了门。
正在这时,电话铃刺耳地响起来。电话就在沙发边的小茶几上,凤毛赶紧拎起
电话:“喂,谁呀?”
“凤毛啊!”是柴丽娟,“你回家了?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没人接。我上来吧。”
“不,不。不要。”凤毛赶紧拒绝。
柴丽娟还在那头说:“你怎么了?不舒服?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不过,你先
告诉我,你和胡老师下午搞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进展?”凤毛期期艾艾地说:“还
可以……马马虎虎吧。”
“你听好了。我有一个同学,就在我们地段派出所里,姓董,也许你见过他。
他今天给我打个电话,说派出所旁边,有家卖烟酒杂货的小店,店主生了重病,想
把小店租给别人开。小董问我要不要租下来,我一想就想到了你,就替你答应了。
租金很便宜的,离家也近,就在秀园的西边。你从东向西走,过秀园,看见第一家
烟杂小店,就是它了。”凤毛不想放弃胡老师,也不想放弃柴丽娟说的那家小店。
她不耐烦地催促柴丽娟:“好姐姐,你长话短说吧。”
“我都替你想好了。你要租小店,必定要一笔启动资金,不多,最多一万吧。
你不是说搞定了老胡吗?我知道他有钱,你去问他借,他不会拒绝你的。”
“好的。我知道了。”
(8)
胡老师问:“谁给你打电话啊?”此时,凤毛的脑子里完全被那家小店占据了,
她利令智昏地对胡老师说:“胡老师,我想跟你借一万块钱。我会很快还你的。”
胡老师的反应非常之快,他很快把自己穿戴整齐,对凤毛说:“在这种时候,
你向我提出借钱是不道德的。”
凤毛觉得胡老师说得对,她完全像个不道德的女人。她的眼泪掉在地上,清晰
地“吧嗒”一声。凤毛把胡老师送出新村的大门。在大门口,她向胡老师道歉:
“胡老师,真对不起。今天借钱的事你就忘了吧。”胡老师说:“没关系没关系,
你也别放在心上。你别送了,我还要到秀园去,那里要唱到十点钟呢。凤小姐,再
见。谢谢你今天陪我看戏。”
凤毛看着他的背影,有一件事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叫胡老
师滚开?为什么还要像个颇有学问颇有肚量的人一样,送他到楼下,客气地道再见?
第二天是星期一。这两天凤毛忙坏了:星期五,她到超市去找工作;星期六她
去相亲;星期天她到胡老师家里去干活并赚了三十块钱。菲菲还在母亲家里,她不
放心,她要在菲菲上幼儿园之前去看看她。
她先给柴丽娟打了一个电话。柴丽娟在电话里说:“你烦死了,这两天我每天
一大早就被你吵醒。”凤毛说:“姐姐,我是有重要的事找你商量。那家店我想承
包下来,钱你先替我垫着,利息照算。你不要拒绝我,我是个没本事的女人。”柴
丽娟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知道你这么早找我绝没有好事。不过,亲兄弟明
算账,利息照银行的算,你一分钱不能少我。”凤毛心中略感轻松。
到母亲家,母亲看见她,说:“你怎么又来了?菲菲已经上幼儿园了。”
她知道母亲上菜场的时候就把菲菲送走了,她一声不埋怨,连忙又朝幼儿园里
赶去。时间太早,整个幼儿园里静悄悄的,凤毛的乖乖女孩儿一个人坐在小小班的
教室里玩积木,她决定不进去打扰了。
凤毛走出幼儿园,看见一个刚刚发育的女孩子,手里拎了一只食品塑料袋,塑
料袋里装着生煎馒头。这女孩子穿一件布睡裙,洗得又旧又软,像质地很沉的丝绸。
凤毛心里一酸:她的菲菲需要她花多少心血才能到这个时候?
她一瞬间差点崩溃。
接下来,她按照柴丽娟说的方向,去找那家烟杂店。她从西边的大马路上走进
巷子里去,先是看见派出所,再看见烟杂店。小店关了门,门板上方歪歪扭扭地用
红漆写着:勤奋烟杂店。红漆已褪色,更显得这家小店冷冷落落的。烟杂店过去,
不远处就是秀园。秀园的门前大院里,一东一西,相对开着两个过路的圆形边门。
东边的门套着西边的门,像一模一样的两个月亮。穿过两个边门,再向东边的巷子
里走,走不远,穿过巷子,就是凤毛住的新村。
凤毛在派出所、小店和秀园之间来回走了几趟。以后,这条路就是她每天的必
经之路。她不能走别的路,走别的途径,要绕很远的路。
她这样来回地走了好几趟,以便确定这条路上没有危害她的东西。当她再次走
过派出所门口时,引起了民警的注意。这民警骑着他的摩托,刚到派出所,他把摩
托车推进院子里,回过头来,职业性地从头到脚打量凤毛,不客气地问她:“你找
人吗?”凤毛突然想起柴丽娟讲过,她的同学在这家派出所里,姓董。她问这个对
她好奇的民警,派出所里是不是有一个姓董的警察。那人说,他就是,董长根。董
长根说完又进院子里去了,他看到他的摩托车在漏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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