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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接下来的日子里是他这一生中最灰暗的,就像伦敦的天气一样。
每天还是照常上课,打工,打工,上课,唯一不同的是,他吃的越来越少,睡的也越来越少。他经常因为饥饿和劳累在地铁里面昏睡过去,直到到了终点站被司机叫醒,在这个时候他很想大吃一顿,很想好好的睡一觉。但只要一看到北京时间;一想到,这个时候的她,正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他的肝脏就会剧烈的疼痛。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会垮了。
父母亲不知道怎么那么快就得知了消息。原来两星期通一次电话的妈妈改成一星期给他打两个电话。
“我就说,她以前每星期都要过来住一两晚,吃顿饭。怎么一到新华社实习,就再也看不到人了,开始还以为她工作忙,不好打电话给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早就,唉……”妈妈在电话里说,声音中不难听出悲伤。
让母亲也伤心了,是他最不愿意的。
“妈,我没事的,放心。你别太难过了,我六月会回国一次。”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做出了这个决定。
做出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他必须赚更多的钱,用来买机票。
也好,疯狂的工作也许可以让我更快的忘记她吧。他想。
他开始玩命的学习,玩命的工作,以图这样可以使自己从痛苦摆脱推出来,很快的,回国的机票钱到手了,那一枚钻戒的钱也只差不到两百镑了。
8
“喂,是我,听得出声音吗?”这天下工,他接到一个电话。声音从那头传过来,他知道,是颖打过来的了。
颖是他在国内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他曾经的同事。颖比他大两岁,有过和他非常相似的经历,不同的地方,只是颖一直到收到女朋友亲手交给他的结婚请柬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还陪颖宿醉过好几个晚上。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谁了,你这个失恋王子!”他习惯性的叫起了颖以前的别名。
“哦,是啊,只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步我的后尘了。”颖也开玩笑。
“……”他笑不出来了,颖说得一点也没有错。
“怎么样,过了这么久了,好些了吗?”
“我,还不错,天天打工,上课,睡觉。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么惨的事,同事们,还有几乎所有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了。”颖的声音好生无奈,“他们都为你感到难过啊。”
他想起来了,在他走之前的单位聚餐上,他的父母曾正式的把她介绍给他所有的同事,大家都认识她的。
“我一直没有打电话给你,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打给你,是什么用也没有的,这种事情,全得kao自己,别人帮不上忙。”
“现在好多了,我正努力尝试着去忘记一些事情。”
“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再做什么,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该走的总是要走的,你留不住,就算你在国内,也是这样。”
“我知道,只是我在国内的时候的确做的不够好啊,欠她太多了。”他想起了他们的孩子的事情,“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在她身边。”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她这么做虽然太快了点,但总是早晚的事,长远看来,你倒应该感到庆幸啊。”颖说话总带着自己的感情。
是啊,跟颖比起来,我的确还算是幸运的。他想。
“怎么不说话了?喂,电话是我打过来的,很贵啊!”
“没什么,我想起了你,我们的遭遇怎么这么像啊,哈哈。”他苦笑。
“不要想我了,想想你自己吧。对了,你有什么打算,听说你准备要回国?是真的吗?”颖问。
“是啊,我五月份考试,考完以后,可能六月份回来一次吧。”
“回来干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想我陪你一起喝酒啊!”颖笑。
“是也不会这么说的。我回来,我,我想,见见她。”他不想对颖隐瞒。
“我就知道是这样。很好啊。然后呢?看看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到底哪里比你好是不是?”颖在激他,“要打架的话,算我一个了。”
“不,我只是想见她,我,我有东西要给她。”
“如果是以前的照片,互相赠送的礼物,那就算了,留着吧,总算是个纪念,你不是小孩子了,别做这么幼稚的事好不好?”
“哪有什么照片,我们在一起四年才照了一张合影,还是我走的前一天在长城照的,上面还有我的父母啊。”
“哦?你们的确很有个性啊,早就准备好不留下这些以后看着会伤心的东西了。那是什么?”
“嗯……,戒指。”
“什么?”
“戒指。一枚钻戒。”
“你偷的,还是抢的?”颖的话有点莫名其妙。
“什么话?我自己打工,辛辛苦苦赚来的。”他有点生气。
“就是啊,你省吃俭用,拼死拼活打工赚来的钱,用来买钻戒送给她,想要向她求婚,而她现在却跟别人在一起HAPPY,你是不是搞错了!”颖的语气加重了。
“我知道,但我不是要向她求婚。这是我欠她的,我一定要给她。”他感到肝又痛起来了。
“我不管你曾经欠她什么,至少她没有给你任何机会,哪怕是一次小小的补偿的机会都没有给你。她还爱你的话,就不会这么做。何况现在是她已经不是你的人了,她早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了,你还这么做,值得吗?”颖反问。
“我们之间不存在值不值得的问题,值得也好,不值得也好,都是别人的看法,我不在乎。”他下意识的用手摁了摁右肋。
“她不会接受的。以她的性格,如果你这么做了,你只会被毫不犹豫的拒绝。”颖还在劝他。
“接不接受是她的事了,我不求我们之间还可以和好,我只是要做到我以前做不到的,完全kao自己的能力。等以后,回想起来,起码我这样努力过,至于结果,那不是重点。”他忍不住蹲在了路边,因为痛。
“唉,你还是不死心,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是两码事。到时候,你会更加伤心的回伦敦的。”颖感到很无奈。
“你知道吗,”他顿了一下,看了看在旁边玩耍的小孩童,“当伤心已成为习惯的时候,幸福就不再是一种奢侈了。”
沉寂了片刻。大概十几秒吧。
“你还是一点没有变。”这是颖的最后一句话。
9
时间永远是按照自己的规律与节奏运行着,它快,它慢,都只是由于人的情绪不同而得出的不同的感觉而已。
在考试前的一个半月,他停止了所有的打工。开始复习,毕竟这里的考试不像国内那样可以轻易对付的。
还有就是,肝痛的侵袭,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学习秩序。他常常在半夜痛醒,唯一可以做的就像电影里面的人一样,用一本书顶着,然后kao着枕头,坐在床上,让自己慢慢睡去。
英国的医疗制度是看诊免费,包括X光,但医病却费用惊人。
他做了一个X光的检查,那个带有印度人血统的老医师指着他怎么也看不懂的黑白底片,写下了两页多纸的Suggestions,他可以看懂的,也就是Serious Problem、hypohepatiamay course to liver cancer,go back to China as fast as possible等等类似的字眼。
看完后,他把这两张纸用来做了草稿纸,但在心里,他祈祷,在考试那天不要出现毛病。
5月18日,他忍着比哪天都要厉害的剧痛参加了考试。
5月24日,他得知,考试,自己顺利通过了。
他马上预定了5月31日的飞机,因为算上时差,他到家已经6月3日了。
他跑到伦敦一区那家皇室珠宝店,果然这里在打折,不过他看中的那枚戒指,价格依旧。
“Excuse me ,?I want to buy this one ,?please show me.”他指着那枚戒指说。
10
6月7日,他约了颖去他们以前最常去的酒吧。
“怎么样?时差调过来了吧。”颖见面问他的第一句话。
“时差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睡一觉,早没事了。”他喝了一口记忆中味道熟悉的本地啤酒。
“看上去你瘦了不少啊,这样也好,身材好多了。不过脸色好象不太好。”颖说话总是那么直来直去。
“没事,可能是这里面的光线原因吧。再说,再瘦就和你差不多了。”
“和她联系没有?”颖给他倒酒。
“还没有,可能下星期吧,我想和以前的朋友先见见面。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再联系她。”
“东西还是买回来了?”颖用两个手指转着酒杯。
“嗯,当然,不然我回来干什么。”
两人无语。只有酒杯的碰撞声。
“知道吗,当时我也有和你同样的冲动。总以为自己可以补偿的,可以挽回点什么,”颖喝得虽然不少,但脸从来不红,“但后来明白,女人不像男人,男人可能因为某些原因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分开,而当这些妨碍他们在一起的原因消失不存在的时候,男人完全可能再回头;可是女人不同,她们可能一辈子都跟着你,也可能不因为任何理由离开你,并且如果她一旦放弃了你,就是永远的放弃,她就算将来再后悔,也是不可能回头来找你的。”
“你误会了,我没有期望要她再回头。”他感到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像在骗自己。
“听我说完,你把头抬起来看看,远方那么一大片的森林,你为什么就没有兴趣去走走看呢?难道眼前这棵已经不属于你的树,就真的那么美吗?”原来颖在做最后的劝说。
“我真的不希望你再为了她伤心了。”
他狠干了一整杯德国黑啤。
“颖,我问你,不管树也好,森林也好,我们最终想得到的,我们最终能够得到的,又是什么?”
“还是树。”颖无可奈何。
“很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叫来服务生,又点了一打啤酒。
“谢谢你,颖。”他举起杯。
“要谢我,今晚我们就喝个痛快!”
“没问题,算我的。”
11
“宝贝,今天我们可以一起下班,待会一起吃牛排,然后去我那里,怎么样?”
“好啊,我们刚好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有一起走了。”她边笑边收拾东西。
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Private Number”。
“你好。”她按下了接听键。
两秒的静寂。
“喂?”她又问了一声。
“是我,我回来了。”
手机里传来的仿佛是几个世纪以前的声音。
“你,你在哪?”她问。
“6月21日,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他没有回答她。
“21日?我有时间。你现在在哪?”她追问。
“那就还是在那个麦当劳,晚8点,就这样,再见。”电话挂了。
她站在那里,手机还是那个姿势拿着,一动不动。
12
6月21日,城市下了一场小雨,气温比平常稍稍低一点。
晚7点半,她先到。
四年半了,这家麦当劳的装饰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她看了看他们第一次来,坐过的那个位子,有一对像是大学生模样的情侣坐在那里,边喝可乐边说着悄悄话,很像他们当年的情景。她感到她的心被拧了一下,有点痛。
于是她选了一个kao窗的桌子。刻意的。
刚坐下,手机便响了。
“宝贝,你过来吗?今天是周末啊。”
“嗯,不过来了,今晚我想一个人睡。”
“你在哪,我来接你?”
“不,不用了,我等一下还有事。”
“那好,和我联系。”
“拜。”她挂了电话。
还有十分钟八点了,她开始有点紧张了,见面了,说些什么呢?他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去五年吗?也不知道他变什么样了?头发是不是很长了?
她点了一袋薯条,一杯红茶。
今天的红茶特别烫。
他还没有来。
八点三分,她低头喝第一口红茶,还是很烫。
她感到有个有点陌生但又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
是他吗?他怎么变得这么瘦了?她在想。
她没有抬头。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抬头。
“你好,娜。”
不,这不是他的声音。她猛然抬头。
是颖。
“你,好啊,怎么这么巧?”她觉得有点吃惊。
“不是很巧,是他要我来的。”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他要你来的,他呢?他怎么不来?”她有点惊讶。
“他,他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她盯着颖。
“前天早上。”颖不看她,“怎么可能,上星期他自己约的我,怎么又突然走了?他回来了才几天,就又回伦敦了?”她不太相信颖的话。
“他不想见我,我知道,我早就应该想到了。”
“我觉得,这么久以来,他最想见的人应该就是你。”颖用手顶着自己的下腭。
“他不会原谅我的,换了是我,也不会原谅的。可我真的不想骗他,我必须告诉他真相,可能我选的时间不太合适。”她喝了一口红茶,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
红茶只是暖暖的了。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怪你,尽管你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了他。”颖的语气很平缓。
这时候,餐厅里面又响起了《滚滚红尘》的旋律。却是演奏版,非真人演唱。
颖搅拌着咖啡,手的动作很机械。
他既然回来了,又从来没有怪过我,那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见一面呢。
她看着红茶想。
“他,在伦敦的地址,你有吧?给我好吗?我想给他写信。”她抬起头。
“我的确有,”颖抿了一口咖啡,“但现在给你,恐怕也没什么用了。”
“为什么?他换地址了?”
“不,他,他没有去伦敦。”
“嗯?什么?”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礼貌的问他们要不要清理一下桌面,她摆摆手,示意“谢谢”。
“这里有样东西是他要我带给你的,”颖拿出一个非常精致的盒子,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装高档首饰用的。
“还有一封信,是他临时写好的。”颖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淡蓝色的纸片,放在那盒子下面。“他不能亲自给你这些,我想他一定很难过。”
并补充一句,“我也是。”
她拿起那个小盒子,是个刷着黑色漆的木盒,上面精美的雕刻着“Royal Use Only”的镀银字样。
“他要我说,祝你,幸福!”颖喝完了杯中剩下的咖啡。
她很小心的,缓缓的打开盒子。
她的额头炫过一道璀璨的光。
“你慢慢看吧,我该走了。”颖起身告辞。
“等等,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里,现在!”
颖看着她。
“他已经死了,不在了。”
颖尽量平静的说完这句话,然后迅速的转身、离开,不再等她问任何问题。
她拿起那张蓝色的纸片,打开。
上面只有几行字。
“以前的我每天可以看见你,所以我从来没有说我想你;从前的你每天都在我身边,所以我很少对你说我爱你;我们的一切都在我的离去中化释。
我希望我可以是天使,来守护你一生;因为,我想你,因为,我爱你。”
两行清清的泪水从她的面颊滑落,溅入红茶中。
她端起纸杯,才发现,红茶,早已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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