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剩女"还要被羞辱多久？

韩月

"女孩子要学会撒娇，学会示弱。

嫁一个对的人比找个好工作重要得多！
我觉得你的性格有点硬，还是应该柔一点。
你已经不是最好的状态了，不要自欺欺人。
选择婚姻就不能不生孩子呀？你指望男生接受你不生孩子的观念？"
这些话术，你觉得耳熟吗？
听到这些窒息的指责，你什么感受？
这来自纪录片《Leftover Women》中的真实场景。


这部纪录片拍摄于2015年-2017年，两位以色列女导演以外国视角，记录三位北京未婚女青年“寻找伴侣”的故事。

Leftover Women，最终被翻译为：“剩女”。该词最早来源于2006年《时尚Cosmo》杂志的一期封面。2007年，剩女成为教育部发布的171个汉语新词之一，指27岁以上，到了适婚年龄却一直不结婚的女性。

13年过去了，“剩女”这个满含攻击性的词，被包装成“女王”、“女神”、“大龄少女”，超过27岁不结婚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姐弟恋”更是当下最洋气的恋爱……
可现实真的是这样吗？

华梅：就因为没结婚，所有人都敢来嘲笑我？
“你对另一半的要求是什么呢？” “一个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另一个是尊重女性，比如会跟我一起做家务。”


回答这个问题的女生是片中女主之一，邱华梅，34岁，来自山东滨州，大学从北京的一所政法学校毕业，现为一所港企律所的律师。 事业有成的华梅来到婚介所，做出了一个最正常不过的回答，甚至都不能算作是一个“要求”。 却遭到了婚介所工作人员“红娘”的直接质问。
“实话说你并不是什么大美女，而且你年纪也很大了。在婚恋市场上，你觉得你还是一个正好的年纪吗？”


不奇怪为什么华梅想要得到伴侣的尊重，作为一个客户，她首先就没得到该有的尊重。
红娘告诉华梅接受现实，“就算今年找到对象，最快的情况下结婚生孩子，36岁也算高龄产妇。”

“你已经不是最好的状态了，不要自欺欺人。” 当华梅表示自己要求的尊重女性代表着不生育也可以，“红娘”更是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选择婚姻就不能不生孩子呀？”


当华梅表示为什么不可以？红娘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把话题转向华梅直截了当的性格：“我觉得你的性格有点硬，还是应该柔一点”。


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逻辑像极了当代女性身边的大多数，不能拿出说服人的话语，就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开始训诫：没人像你这样，你这样不对，你不够柔和，你在自欺欺人。
“当你到了一个特定年龄不结婚的话，好像所有人都有资格来嘲笑你。” 华梅回到山东老家，同样要面临被嘲笑的惨境。 “你还没找对象吗？” 熟悉的场景出现了，关于婚恋的话题一旦开启，全家人找到共同的着力点。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她，未婚的她仿佛是现场罪人，正在接受审判。 她“错”哪了？ 爸爸说，“你得赶紧考虑考虑，30多了不结婚，外人一问，我都没法接话茬。”

大龄未婚，一错在让父亲面上无光。
爸爸说完，妈妈上场，“我身体也不好，你快点结婚，了了我这个心愿吧”。


大龄未婚，二错在让生病的母亲总是牵挂。
父母说完，姐姐登场，“不结婚，再幸福都不叫幸福”。


大龄未婚，三错在不听劝告固执己见，“太自私”。
华梅来自农村，家境并不阔绰，她努力读书走出乡村，成为了家人一时的骄傲，却因为不结婚留下“污点”。 对于婚姻的规劝，家人的理由是，到了结婚的年纪就应该成家，不结婚会被人议论纷纷，没人去问问华梅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也努力去相亲了，不论是公园的相亲角，还是鱼龙混杂相亲市场，不过是找不到尊重她、合适的伴侣。

五个女儿的农村家庭，供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家人拿出养育的艰辛，试图换取华梅立场上的妥协。


这种道德绑架是沉重的枷锁，令本就不被人理解她更加难过，她痛苦地说不出话。


对剩女的羞辱，简直是裹上了思想的小脚。
同样面临家庭压力的，还有来自北京的徐敏。 今年28岁的她，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毕业，在一家电台做主持人。

典型的北京土著，家里人给她买好了房和车，只等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出现。 为什么要强调“门当户对”？ 因为孙敏是个妈宝女，她强势的母亲一边催她找对象；
“你不算大龄，但你要是太晚生孩子我们也没办法帮你带……”
一边对男生提出极其严格的要求。
“得是北京户口，得有自己的房子，教育水平得跟你差不多……”
孙敏参加了很多相亲角，有一个合眼的男生出现时，母亲都会觉得不合适、别人有所图。


母亲怕女儿被人骗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每次徐敏试图辩解，母亲就会摆出“把你养这么大，给你买车买房，竟然落不了你一点好”的理论，摔门而去。


70年代的父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受益者，所以他们也希望自己在孩子的婚姻大事上掌握话语权。 但是结婚的人就找到幸福了吗？ 片中第三位主角，受教育的成功女性，来自书香门第，还是一个女权主义者。


可当 她谈了个时下最洋气的姐弟恋，却也陷入对自己的怀疑之中。 一是因为自己年龄比男生大，二是她为了给父亲治病已经花光了几乎所有的积蓄。

男生的坚持让她决定妥协。 结婚那天，她平静地坐在床上，看着比她还激动的母亲，走入了世俗的幸福殿堂。

最讽刺的是，她后来在课上分析自己婚姻，提到自己因为年龄增长婚姻思想出现了变化…… 有学生提问：为什么在你分享婚姻的言语中透露出它是一个成功的结局？


她坦然的回答：
“婚姻不是一个成功的结局，但是就阶段性来说，我现在很快乐。
在我没结婚之前，我的生活是有趣的（interesting）；
结婚之后的生活，没有那么有趣，很多时候真的很boring，
但是更幸福了（happiness），更美好了一些。”


她承认自己向现实妥协，放弃了诗和远方，却也没有放大自己的幸福。 这好像是很多坚持不婚的女性最终归宿：
生命中出现一个还不错的人，对自己曾经的坚持产生了怀疑，走进婚姻好像也不错，生个孩子糊弄糊弄也行，习惯了就觉得找到了幸福。
可看她言语中频繁出现的妥协、选择，你又觉得她心有不甘。
来自山东的女律师华梅没有妥协。 在婚姻市场屡屡受挫的她选择逃：离开中国，到法国进修硕士。 “我觉得现在的中国好像从前中国女人裹小脚一样，鞋就那么大，对那些想要家庭的女人来说，穿上就正好，对于我这种对自己的人生还有梦想的，我穿进去就挤脚。”

她自己定义这种状态为“一边撤退、一边战斗”。

临走之前，她又一次回到山东老家，这次，家人终于看到了华梅的挣扎，再没有了上次的强硬，转而是挽留和劝慰。 父亲说：“虽然我只有闺女，但我的闺女比别人家的男孩都要强。你是我的骄傲。”


坐上离开乡村的车，华梅心有不舍，下来拥抱父亲。

父亲无奈地看向镜头，眼神里充满了跟女儿拥抱的不适、尴尬，像极了不善言辞的每一个中国父亲。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抱着成年的女儿。这或许是他第一次不再拿曾经的价值禁锢华梅。 又或者，这是他的妥协和“ 认命”。 华梅的勇敢出走，更贴切的说法，她的无奈逃离，将催婚的压力屏蔽在了大洋这头。

后来经过她本人的证实，她已经结束了法国的学业，现在定居德国。

听说她已经结婚，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35岁却有着出走异国重新开始的勇气，够飒。

不愿意结婚的中国女性，把顾家的时间给了职场。
中国女性越来越不愿意结婚，已经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
更多的人选择走进职场，通过工作实现人生价值。
2010年，中国女性的劳动参与率高达68%，印度女性的劳动参与率只有28%，日本和韩国的这一数据接近，大约48%。
职业女性更是贡献了国家GDP的41%，这一比例居世界之首。

纽约时报于3月5日公布了一组数据，分析各国男女每天在无偿劳动中（包括家务、育儿、照料老人、采购家庭用品等）分别所花的时间，其中中国是男性约1.5小时/天，女性约3.95小时/天。

来源：OECD.STAT
而中国女性有偿劳动的时长为4.81小时/天，也超过美国，具世界之首。 清华大学心理学系系主任彭凯平博士在《 一条》的采访中透露：“中国的经济奇迹有两个奥秘，第一个奥秘是农民工，第二个奥秘是受过教育的年轻女性。你可以去上海浦东开发区看一看，去北京的中央商务区看一看，那里的国际公司70%的当地雇员都是年轻的中国女性。” 为什么年轻女性越来越不愿意结婚？
结婚往往意味着女性在家庭无偿劳动中的时间大幅度增加。
事实说2016年的报告显示，生育之后，孩子让女性花在家务上的时间增长近3倍。

女性更愿意用实实在在的收入，换取自己的底气和安全感。
这是真正的社会进步。
2019年人口普查的最新数据显示，在中国社会，男性人口比女性多3049万。
明明男多女少，社会却把大量的婚姻压力，转嫁到了女性身上。 小Sa看来， 对“剩女”的苛责，是一场大型pua。 当女孩们受到越来越高层级的教育，有了更多自己的追求，想摆脱社会对于她们母亲身份的原始设定，却发现家庭的观念并没有跟上。 是不是像极了我们的爹妈，上学时要求我们好好学习不准早恋，结束学业立马催你找对象结婚，一言不合就开始用养育之恩道德绑架……
与其说是父母希望儿女幸福，不如说父母希望儿女归顺。

最为讽刺的是，对剩女的羞辱，甚至来自于同性间的互相撕扯。催婚场上的主力，往往来自于自己的母亲、姊妹，甚至是曾经的闺蜜朋友。
片头的那位相亲红娘，将华梅概括成婚姻市场上的商品，言语之间竟能把坚持自我、自信勇敢的华梅批判成“天真、眼界高、不自量力”的傻女孩。


潜移默化中，部分女性成了“女大当嫁”传统价值观的附庸，严厉喝止那些想要反抗的“剩女”们。
不该是这样的。 幸好，近几年来，环境越变越好。 超过80%的人接受女性在30岁之后结婚。

成家也不再是人们的唯一追求：2018年中国的结婚率仅有7.2‰，创10年来的新低。

小Sa并不是为不婚主义叫好，而是想要告诉大家，结不结婚，何时结婚，都应该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

剩女这个概念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不是你的错。 追逐自己的人生规划和梦想，不是你的错。 婚姻只是人生的一道开放选择题，并不是唯一的答案。 借用片中短暂出现的一个女孩的话：请勇敢拒绝被绑架的人生。
因为你们值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