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街:北流的千年古街
369年前,当徐霞客先生来到北流时,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街市颇盛”的沙街。围绕着沙街,他一一记录下街墟、登龙桥、宝圭驿、广济桥等景物,描述了街墟、沙街上的贸易盛况。369年过去了,他笔下的沙街,是否繁华依旧?街市百年不衰'
今人更胜前人'
徐霞客在游记里,对于北流城区的描述,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北流当时街市的繁华、交通的便利,却已跃然纸上:“经县前,出东门,则街市颇盛:一街循城而北者,为街墟;一街随江而东者,为沙街……绣江南自粤东高州来,至此已胜巨舟。”
徐霞客笔下的街墟、沙街,就是今天北流城区最繁华的东门口一带。但记者在沙街,已很难找到徐霞客看到的景物了。这里如今最旧的建筑物——北流市水运公司的小楼,也是上世纪50年代才修建。沙街到底是怎样的繁华景象,记者在北流籍著名女作家林白的自述长篇《青苔》里,看到了沙街的影子:“1965年,我的沙街就是这样浮动在我故乡的大河上。这条河新鲜、丰盈,拥有一个木船厂和运砖瓦瓷器的浩大船队。船厂与沙街遥遥相望。船队浩浩荡荡,自上流而来。它们停泊在码头上,码头的伸延就是沙街。”
在林白描述的40多年前的沙街,与徐霞客描述的沙街,有相似的繁华之处:“船队停泊在码头,把船上运载的气味带到沙街上。新出窑的砖瓦、水缸的气味、咸鱼的气味、豆豉的气味,沿着码头走上沙街……船上的人全都光着脚。他们光着脚走在沙街全是细沙的街上……”
如今的沙街,成了“沿江路”的一小段。路边是漂亮的防洪堤,街上的细沙,早已随着前人的脚底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水泥路面和光洁的瓷砖。徐霞客当年停泊的码头,如今是一段延伸到江边的台阶。江水依然“能胜巨舟”,但已没有浩浩荡荡的船队,停泊在江边的游船,成了北流人喝茶看风景的好去处。
千百年来,沙街的旧物已日渐没落,可沙街繁华的灵魂,却仍然在这里跳动不息。勤奋的北流人把沙街建设得更加繁华了:这里不仅汇集了水利局、农业局、水运公司、防疫站、北流中学、歌舞团、文化馆、文化局等单位(旧时还有交通局、建委、供电所、检察院),江边还整齐地建起了一栋栋漂亮的居民楼。北流宣传部新闻科科长顾志辉告诉记者,沙街一直是北流最热闹的场所之一。
(沙街的水运公司旧楼)
后人只忆苏轼
不知苏辙驻足
在沙街10余米之遥处,有一个景苏楼,那是北流人为纪念一代文豪苏轼而建。“景苏”,则是取“景仰”之意。在顾志辉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了绿树掩映、古香古色的景苏楼。景苏楼不高,才两层,连旁边的得月亭一起,整个景点占地不足一亩地,但整个格局无不透出小巧精致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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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苏楼面向圭江,推窗可望圭江的碧水波影,楼额有匾为:“坡仙艤筏”。敞厅内有两副对联,取自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中的词句,让人读后不禁拍案叫绝。一为短联:“清风徐来,客喜而笑;行歌相答,江流有声”。一为长联“江水南来,有野渡燃烟,新泉浸石;仙山东望,看绿松倚岭,红树连岗”。
顾志辉说,1986年,北流县政府重修了景苏楼,右侧园门额上“景苏楼”三字,为北流籍人士、原邮电部长钟夫翔所书。如今,景苏楼内陈设有苏东坡生平事迹和手迹书画(复制品)30多件,供游人阅读和欣赏。
景苏楼的诞生,其实也离不开沙街这块沃土。徐霞客进入北流城后,发现沙街上有个驿馆叫“朝宗驿”,后改名为“宝圭驿”。因为这里“街市颇盛”,他遂“饭于沙街”。在徐霞客到达沙街之前,不少声名显赫的人,到这里食宿过。
(景苏楼——得月亭——犀牛井)
对北流市历史比较有研究的老作家覃富鑫先生告诉记者,沙街上的“宝圭驿”,其实就类似于今天的“政府招待所”。沙街的繁华历史可以上溯到唐宋,甚至更早。在陆路不发达的年代,唐宋时的迁客谪宦,被迁谪到海南、交趾的,多取水路从梧州、藤县到北流,后取道北流的鬼门关往南而去。沙街的“朝宗驿”,就成了这些官宦的歇脚之处。唐朝诗人沈佺期、名相李德裕、宋朝名将李纲、明朝大学者解缙等人,就食宿在“朝宗驿”。
据史料记载,在大宋绍圣年间,苏东坡被贬到琼州(今海南)。他去时就是从藤县坐船到北流,上岸后取道鬼门关而去。3年后,终于获赦的他,又从去时路返回,“归路犹欣过鬼门”。到北流后,因圭江水浅,苏东坡改乘竹筏,前往梧州。清朝光绪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北流知县高延梅等人为纪念苏东坡而建成景苏楼。t
覃富鑫认为,苏东坡的胞弟苏辙也曾到过北流,虽然在历代的《北流县志》里都没有记载,但却不难考证事实的存在。苏东坡在他的《和陶止酒并序》一诗的序言中说:“丁丑岁予谪海南,子由(苏辙)亦贬雷州。五月十一日相遇于藤(今藤县),同行至雷(州)。六月十一日相别渡海。”
由此可见,苏辙和哥哥是在藤县相遇的,他们一起坐船到了北流“宝圭驿”,又一起取道鬼门关,到了雷州后才分别。在现在出版的《苏轼文集》(岳麓书社版本)的苏轼年谱也有记载:“五月与苏辙相会于藤州,同行至雷,有诗
覃富鑫说,尽管一对文豪兄弟都到过北流,却都没有在北流留下任何诗句,实在是千古憾事。同样让人遗憾的是,徐霞客所见的“宝圭驿”,也永远消失了。
龙桥夜月丽影
令人扼腕追忆,
“街墟由城北隅东转,有溪自城北来,石桥跨之,曰登龙桥……沙街东北过广济桥,则北溪之水,至此入绣,渡桥而与登龙之路合。″徐霞客所描述的情况,如今还是”江山未改“,改变的却是他所见到的桥。
当记者沿着青石板小路,走在跨在西河上的一座石桥,以为这就是登龙桥时,来了一个热情的老者,却说登龙桥还在石桥的另一侧。今年58岁的梁仁荣告诉记者,他的老家就住在登龙桥边。
说到桥,梁仁荣记得在上世纪80年代时,在沙街东北、跨在西河上确实有一座桥,但很简陋,中间只有一个石墩,两块条石搭在两边,这应该就是徐霞客走过的广济桥。后来桥的条石沉在河内,桥也就没有了。至于登龙桥仍然存在。
(登龙桥)
在梁仁荣的带领下,记者走过河边荒芜的小路,再登上悬空的小木桥,木桥下侧就是登龙桥。爬满了青蔓的登龙桥,在垃圾堆里露出了雄姿,它仍然挺直着身子,一副任劳任怨的姿态。桥上是房子,桥下西河的故道上,却长满了水葫芦还堆满了垃圾,难怪让人难以发现了。
据北流县志记载,登龙桥原本”以竹木为梁,数岁一易“。直到宋朝天禧三年(1019年),北流知县徐傅才将其改砌为石桥,并建亭于其上,改名为”登龙桥“,取“登科成龙”之意。此后几经重修,登龙桥被改为卷拱式单拱石桥,全部用花岗岩条石砌成,拱跨10米,拱高5米,桥面宽13.5米。由青石铺桥面,桥全长36.3米。徐霞客来到北流时,此桥已建成600多年。至今完好无损。!
梁仁荣说,登龙桥的有名,不仅仅是它的构造巧妙,更在于它有“龙桥夜月”的美景:只要有月亮出来,在桥下都能看到月亮的倒影,而且永远停留在同一位置。可惜,这样的美景已成追忆。他说,原来看夜月的河边是竹林和芭蕉林,如今成了垃圾的海洋。
据覃富鑫介绍,1962年,我国著名的版画家马达先生回到北流故乡,特地到了登龙桥画了一幅《龙桥夜月》。他在登龙桥上“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覃富鑫感叹:“登龙桥就像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为知者所玩赏,而旅行的人已少有问津了。”
徐霞客的游记没有过多的描述北流的沙街,但记者寻访的脚步却没有因此而驻足不前。围绕着百米沙街的方圆百米,记者仍在搜寻着沙街“街市颇盛”的原因
记者发现,百米之内,几乎浓缩了北流古文化的精髓:沙街东北是登龙桥,登龙桥往北延伸百米便是北流市博物馆(古称铜阳书院);东门口与沙街相接处延伸50米便是大成殿。大成殿和铜阳书院,历史上文化渊源较深。
北流市博物馆馆长陈尚进告诉记者,早在唐贞观三年(629年),北流就始建学宫,当时的学宫就在在登龙桥附近,后几经迁址重建,更名为大成殿。虽然封建年代历经兵灾、火焚,大成殿仍飞檐高翘、气宇轩昂。在大成殿内现存有康熙、雍正、乾隆、咸丰、同治、光绪的御书匾额等,据说为广西建殿最早、规模第二的大成殿。
北流的前辈人尊孔子,更重教育。乾隆十五年(1750年),学宫从登龙桥附近迁址后,改为铜阳书院(现博物馆)。作为当时北流的最高学府,它培养了一批批文化人。据统计,在封建时代里,北流共出30名进士(其中2名贡举会考录取),199名举人,居玉林各县之首。铜阳书院均由名师执教,先后执掌教鞭的有梁孔珍、李治泰、夏之松等邑内文化名流。
(大成殿)
沙街,这条小小的街道,因为有了码头商埠而繁荣,因为有了文明礼仪而持续发展。千百年来的文化底蕴,让北流的文风一直长盛不衰。从有“广西李清照”之称的诗人朱玉仙到国学大师陈柱,再到至今活跃全国文坛的著名作家林白,如今扎根在北流的作家李芳新、李洪波、龙琨、梁晓阳等一批中青年作家,在全国的文坛上也取得了让人瞩目的成就。
说来有趣,记者上网随便点击一下“沙街”二字查询,发现除了北流有个沙街,广州、肇庆、柳州、黄岗、杭州等地也都有一个叫“沙街”的地方。
各处的“沙街”也许在往昔也都如北流的沙街般,在人们行走的那一段路面上积着一层细沙;又或许是什么都没有,只是碰巧了就叫做“沙街”。叫做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名称不过是助人以识别某事某物罢了,处于其中的人们才是所有传奇与故事的主角。因为再多的辉煌、奇迹、繁华,都需要身在其间的人的参与才能创造。
北流的沙街记录过众多古代谪宦、文豪、行者、侠客们路经此地的踪迹,也温柔地养育过在全国都有知名度的作家、艺术家,而能让北流沙街的繁华持续存在与发展的人们,却是徐霞客所见到的一个个你摆水豆腐,我卖咸鱼,你住沙街头,我住沙街尾的普普通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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