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梦里又飞花
几度梦里又飞花我仍站在那里。看那一大片层压的藤花,从上面或更上面的某个地方纷扬而下,视线就像电影分镜 那样的拉远。陌陌站在最远的藤花树枝后面,转过身给我一个笑容。
那笑容不断的放大放大,随着凋落的藤花一起快速的旋转着,最后嘎然一声静止下来的时候。
我习惯性的睁开眼,又看见床铺上面的浅榴莲色天花板。
陌陌,我亲爱的陌陌。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梦见你了呢。
事实上,我早就应该来讲这个故事,不不不,是叙述曾经发生在我生命里的过去。
但是我总是刻意的抗拒,直到SARS的远去,消失,我都不敢用纸笔来记录这个曾经发生在我生命中的故事。
我虚构过太多的故事。所以,当我真的想讲某一件真实的事情的时候,总会加入很多没有必要的情节和形容,繁复并且令我作呕。
我真的很想把这件事情完整的说出来,因为我慢慢的发现并告诫自己,记住某一个人的时候,那些由思念萌发的眼泪和欣慰,如同梦里飞扬的花,旋转扭曲。回不回头,都无关紧要。
关于陌陌始终留不下最真切的痛,只有浅薄的气味,弥漫在我现实生活的每个角落里。
那么,我从很多很多年前讲起。
我叫离离。五年前认识陌陌,还有苍水。
那时高一,刚考入新学校,那所被称为省示范高中的S中。
S中有一个很旧很大的校门,后来觉得理应如此,毕竟S中是这么一个又旧又大的学校。
我拖着大包小包屁颠屁颠的跟在老妈后面穿过校门去报道,往里面走的时候因面走过来一个女孩,头发挑染成亚麻色,瘦。本应是紧身的灰色竖条无袖衫在她身上显的空荡荡的,当时我只顾揣摩着传说中以校风严厉著称的S中也会有这么出格的学生,没看见那女孩子的脸,一扫眼过去,只见她左手上带了三个藏银镯子,回头再看她的时候,只见一个匆忙的影子略为吃力的背一个大大的双肩包,尽管吃力,脊梁仍挺的很直。
于是我在心里悄悄的羡慕了一下,这个女孩子的漂亮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那是我第一次见陌陌。
一直觉得很戏剧化,关于苍水,陌陌。陌陌和我。我和苍水。
当时分班,我们三个一个班,CLASS11。
11这个数字很奇怪,看上去就像两个人站在一起却又互不相干的样子,不显得孤独,不孤独就好。
第一次注意到苍水,是第二天上课前的预备铃声响起后,最前牌的那个深肤色的男孩站起来,转身就大步的往后走,绕过我的桌子向教室最右后的角落走去。
男孩眼睛很黑,几乎分不出来哪里才是瞳孔,深深幽幽的,特别好看。
我转过头去看那个男孩走到昨天我在校门口遇见的那个女孩的桌子前面,双手用力的的按住桌子的边缘,声音大的整个教室都听的见,“陌陌,你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
坐在角落里看窗子外面的女孩用手拨一下前额有点长的灰黄色头发,用很不客气的口气反问,“柳苍水,任性的是你不是我罢?!”
于是我同时知道了他们两的名字,曾陌,柳苍水。
陌陌嘴角的漫不经心和苍水黑不见底的眼睛成为我当时和以后很长时间里的劫难。
其实我不宿命,但是忽如其来的这样两个人,让我觉得和我有着命中注定的纠缠。
后来学校正式上课了,一切似乎又平静下来。我一个人习惯反复的往返于O场到图书馆的那条铺着青砖的单行道上,以便走,一边想苍水的眼睛,那种讲不出来的深情在里面。楚楚动人。
我爱上那个男孩的眼睛,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和同学厮混的熟了,就很三八鸡婆的开始打听关于苍水的事情,毕竟当时的年纪,是有着小女孩的青涩的。,我想,那时候的我总是假装不在意的提起柳苍水,然后近似于偷窥般贪婪的倾听关于他的一切,他,还有他和陌陌。
苍水和陌陌曾在三年前交往,一年前分手。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受。怎么说好呢。我是在恐惧陌陌。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就是对她既羡慕又嫉妒的。他们曾经在一起,而现在分手,这代表,我有机会。
我是个不矜持的女生,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想要得到,想要得到,就会去做。
我短发。我长的并不标致,我注定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可是我注定是会讨人喜欢的,性格开朗,经常会很放肆大声的狂笑,不忌口的讲黄段子,身边从来不缺男生和朋友。
和苍水第一次讲话很有意思,我边笑边跳的逃窜,为了不被一个刚认识的男生殴打,结果刚大大咧咧的蹦出教室的后门,就撞上了抱着一大叠书的柳苍水。
书散了一地,地上是刚拖过的,有污水沾上了几本书的封面。
我马上习惯性的挤出大大的笑容,SORRY,帅哥,原谅我罢。然后俯下身去捡书,柳苍水微微的扬扬眉毛,告诉我,没关系。
就在他也准备蹲下身捡书的时候,我发现他怔了一下,然后视线远远的落在我的身后。
我想,这如果用于一部电影的情节,我是导演的话,我会给它一个定格。
一个女孩目不斜视的向楼道口走去,是曾陌。
那天她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裤脚已经磨的起边。
我脱口而出,据说你们交往过?
苍水楞了一下,然后笑笑,算是默认了。
我很懂得察颜观色,于是随口丢了个台阶给苍水顺便解放自己。
我说柳苍水,你是叫柳苍水是罢,为了表示我对你的抱歉,我决定放学请你喝奶茶。说完以后又加了一句话把他的犹豫给灭绝了,我是为了道歉呀,你不会不领情罢?
苍水冲我笑笑,恩好。
我又低身下去捡书,奸笑着想,阮离离啊阮离离。你果然是聪明绝顶,老奸巨滑。
在奶茶店苍水点的是咖啡,不加糖的。我则要了橘子奶茶。温暖的,甜甜的。
苍水和我聊天,于是我又把话题往陌陌身上扯。
我说,陌陌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子呢,说不上精致,却很标致。我开学第一天就注意到她了。
苍水支吾着回答在她们两初中都是在S中读的,那个时候还不是一个班,但是有一次互联晚会上,陌陌吹长笛,悠扬绝妙,场下的男生起哄说曾陌曾陌你好漂亮曾陌曾陌你好可爱曾陌曾陌是女王的时候,陌陌似笑非笑的来了一句,对我好罢,但别爱上我。
苍水认真的说,阮离离你知道吗。我就因为她的那一句话,爱上她了。
我问,初一的时候?
恩。
爱上她了?
恩。
我笑了。
苍水也笑着解释,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就像见到很熟很熟很老很老的朋友一样。什么话都能讲出来。
大家都这么评价我,有亲和力,让人亲松。我是6月28号出生。我是巨蟹座。
后来我又同时知道了苍水和陌陌的星座,苍水是深情天蝎,陌陌是自由双子。
后来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和苍水成了朋友,然后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们一起去吃学校外面的串串,一起喝很多冰块的可乐,苍水长的真的好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件T-SHORT穿在身上,都格外的清爽。 在学校里,我仍然不缺朋友,偶尔在聊天闹着笑着的时候,我习惯性的用眼睛去瞟一下苍水,他今天穿什么衣服了,穿什么颜色的鞋子了……看完以后,似乎像有惯性一样,再用眼角的余光去看一下陌陌。但是几乎每一次看她,她都是一个人坐在*窗子的位置,头发已经染回来了,有一点发红,垂下来挡住眼睛和一大半的脸。耳朵里塞着耳机,我一直没有机会去熟悉她,所以不知道她在听什么。
陌陌成绩不好不坏。物理暴差,化学暴好。我们学的都是理科。我就不明白一个化学分数次次在95以上的人,为什么物理会连及格都达不上,匪夷所思。
苍水和我很相似,成绩同样是不好不坏,却是那种均衡性的人,上不了80却也低不了70。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陌陌和我不是一种人,她大起大落,轰轰烈烈。而我平均平衡。换而言之,苍水和我相似,陌陌这样的人天生就能吸引住我们这样平安喜乐的数着日子过的人。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开学的第二个星期里。陌陌终于显示出传闻中倔强的个性,让我,也让新班级的老师学生大开眼界。
那是上物理课的时候,老师一边捧着书一边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的讲解试题。
转到陌陌座位旁边的时候,突然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话。
曾陌同学,你上课不听讲在干什么?!
看小说。
陌陌冷静平静安静说的理所当然。
我倒吸一口冷气。
物理老师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女,估计是更年期到了,但又没有做到“女人更年要静心”,所以噼里啪啦的把书摔的震天响,咆哮着,你上课看小说还有理了!?你不听课还是正确的了?!……
我当时想,就让这个老女人发泄一下罢……发泄完了就没什么了。我注意到陌陌看的小说,是王小波的《青铜时代》
可是曾陌却不失时机的来了句,我没说我做的对。口气不咸不淡。
我当时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回过头来的苍水,我以为他会紧张,会激动,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在苍水的脸上,居然是淡淡的了解的笑。
我有点失神。
可是我走神没走到三秒钟,立即被物理老师恶魔般的咆哮震撼了。曾陌,你给我出去!以后我的课,你都不用上了!!
陌陌惨了,我一脸同情。直直的盯着曾陌,脸上的表情清楚明白的写着——“我好同情你”。
曾陌就像早就等着老师的这句话一样,从抽屉里拖出一个黑色的单肩包,再把WALKMAN拽出来,最后把
那本小说也塞进书包,然后用脚轻轻的踢开椅子,直直想教室的门口走去。
那时候我还是一脸同情的看着她,大概是表情没有及时更换的原因罢,陌陌的眼睛直接迎上了我的。
那是我第一次正面看到陌陌。
瞳孔颜色非常的浅,和苍水的浓黑行成了鲜明的对比。然后——陌陌注意到我的表情,冲我皎洁的笑了一下。就穿过我的座位,走出教师。
老师气的发抖,我在心里笑出声来。
好一个漂亮的陌陌。 在心里总结陌陌。聪明,狡猾,不显山露水。
结果到后来,陌陌真的整个学期都没上过物理课,期中考试的时候,却拿到了一个B-,75分。
物理老女人很郁闷。
恩对,物理老女人这个叫法,也是从陌陌那里先叫出来的,后来被宣传的在整个高一人人皆知。陌陌笑起来的时候,瞳孔平静、幽远。我想到不知道是谁写过的一首长诗其中一句。
像阿尔贝斯山下草原上到处弥漫的风。
我和陌陌是莫名其妙成为朋友的,我丝毫不记得前因后果。
硬要找点理由的话……
那就是共同对必修的思想道德修养课程的深恶痛绝。
记得那个时候要小考思想道德。我郁闷的把一本崭新的书翻的哗哗的响,匆忙的用红笔画重点,估计该怎么抄袭才能不被卡掉的时候。一个人站在我后面轻声问我,重点画了没有,我以为是同桌的小圆,就头都不回的说,XX个XX的,怎么可能画了,我*思想道德老师全家一万年。
后边来是陌陌。她呆了半秒,被我那句粗话弄的,但立刻来了句让我更扛不住的话,我CAO思想道德老师祖宗一亿年。
我和她同时狂笑,笑的前仰后翻。
后来的那次小考。我和陌陌在抽座位的时候抽到了一起,然后顺利合伙的作弊,考试漂亮的PASS。
在陌陌面前我很小心翼翼,不敢随便提到苍水,那时候我们都寄读在学校,中午晚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时常会遇到,我们会心照不宣的讲看过的泡末言情剧,讲当时流行的颜色衣服等等等等,绝口不提柳苍水。
有次在食堂碰见苍水,我叫他,一起过来吃罢,苍水看看陌陌,然后笑着摇摇头,捧着饭盒去了食堂的另一头。
陌陌嘴角轻轻的笑着,不经意的问,诶,阮离,你喜欢苍水罢。
我手一抖,调羹也掉到了地上。
我故作镇定的去捡,然后弯腰的时候就在寻思着该怎么搪塞过去。
刚准备张口说话,陌陌一摆手,别狡辩,我聪明着呢,离你别想和我放烟雾弹。
我无言以对。
而且更让我无言以对的是,我无法把陌陌当成女人之间的情敌关系来看。来厌恶或者嫉妒。
于是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就这么奇怪的持续着,我喜欢苍水,很喜欢很喜欢,也欣赏陌陌,很欣赏很欣赏。而被我喜欢着的苍水不知情的对我说,他,会一直看着陌陌,因为他很爱很爱她。
于是很多的晚上我仍和苍水像幽灵一样的游荡在学校的后花园里说很多事情,陌陌的从前,我的从前,苍水的从前。我们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把记忆的录影带翻来覆去的看,一边看,一边感叹自己的垂垂老去。
日子像水一样的消逝掉。
在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是新年联欢晚会。
在那个下着零星小雪的晚上,我终于看到了苍水和我描述过很多次的,那个如同“森林精灵演奏出的绝美音乐”。当时我刚唱完一首歌,披头士的《Imagine 》。紧接着,原本是一个游戏,但是陌陌却提着自己的乐器走上前面,一字一顿的说,我要在阮离后面演出。
台下一片惊悸。原本陌陌是没有报节目的。
陌陌一直都叫我阮离,或者离。她不喜欢离离这两个字组在一起。她说听了就觉得凄凉,尽管我解释上百编,离离的意思是“离离原上草”。但是她仍只叫我阮离。她说她最喜欢的诗人就是晋魏时期竹林七贤中的阮籍。
陌陌说,我要演奏的是《Imagine 》。她叫我,离,你来。我们一起。
你刚才唱的歌,我想再听一次。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表演节目是什么。陌陌能如此这样,只能说明一个事实,我们都挚爱着这个让人觉得陈旧温暖的乐队,披头士。
我唱的很认真。
It‘s easy if you try,
No hell below us,
Above us only sky,
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for today...
陌陌的长笛很厉害,几个周转的回旋曲调都能用低音平滑的过度过去,在忽的一个突兀的高音,曲调悠扬。
陌陌是在配合我的声线,在我唱的吃力的段落里巧妙的降了2个拍,让我轻松的以假声应付过去。
我感激陌陌的体贴入微。
Imagine there‘s no countries,
It isnt hard to do,
Nothing to kill or die for,
No religion too,
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life in peace...
我们两个的合作非常成功。
唱完以后我去看苍水,苍水眼睛晶亮的闪着,就像切割优良的黑水晶。
我的手紧紧的抓着陌陌的手,陌陌在微笑。
我说,陌陌,你真厉害。
陌陌笑着回答我,阮离,你唱的真棒。
苍水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的笑了。冲过来对我和陌陌说,陌陌,离离。晚会结束我请客,我们去吃东西。
我迟疑的看着陌陌。陌陌爽朗的笑着说,好啊,我们三个一起。
我们三个一起。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又觉得劫难深重。 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11点多了,我们推着自行车走在有着零星小雪散落的街道上面。一仰头,就看见一大片墨蓝色的天空,有灯光的地方能看的很明显,雪花旋转着掉落,轻轻的,毫无声息。
我们三个一路上都在笑,我走在陌陌和苍水的中间,把陌陌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陌陌的手很凉,手指细长。我们去了最经常去的那家奶茶店,苍水点草莓蛋糕和饮料,熟练的叫,请给我两杯咖啡,不加糖,还有一杯橘子奶茶。
我一瞬间知道了原来陌陌也是习惯喝不加糖的咖啡的。
但是陌陌却说,不,两杯橘子奶茶,一杯咖啡。
然后转过头来对苍水笑了一下,苍水,我早就不喝咖啡了。
苍水也笑了一下,很勉强。
然后就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我刚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笑话,准备讲出来的时候,陌陌来了一句,苍水,阮离她喜欢你。
我当时一瞬间觉得血全部冲上了脑袋,有种拿刀切了陌陌的冲动,这句话,居然由一个最不应该说的人,在当着最不应该的我和苍水,在最不应该的时机讲出来。
我表面仍然很镇定,我说,是呀。我喜欢的人很多啊。
陌陌笑,甚至有一点轻蔑的味道。阮离,喜欢的话,不承认是可耻的。
苍水显得有点措手无测,他说你们别激动别激动,来来来吃吃吃,你们一个是我现在最喜欢的人,一个是我过去最喜欢的人,大家在一起欢欢喜喜的不是很好么,别激动呀。
我确实很感激苍水,我知道他说的那个“现在最喜欢的人”是我。也知道他是为了给我一个大大的台阶,让我毫发无伤的从那个坎上下来。
我心里想着曾陌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明天就去找黑社会的时候,陌陌又来了一句,苍水,我都跟你说了,离她喜欢的是你。
我在心里狠狠的诅咒着天上掉块陨石砸死陌陌罢,或者是那块美丽的蛋糕发发慈悲噎死陌陌罢。
可是陌陌坐的笔直,一幅我会长命百岁你又耐我何的模样。
陌陌吃的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把蛋糕和奶茶解决掉以后对我抛了个媚眼,阮离,苍水,我先走了。然后就那么把我和苍水两个人晾在奶茶店。
我觉得很尴尬。
我知道苍水的那句话,是要多么的违心,才能说出来。
我低下头去咬蛋糕,一小口一小口的,苍水在桌子的对面也莫不做声。
我沉默了很长时间以后终于鼓起勇气去问他,苍水。你到现在还喜欢她么。
苍水同样沉默隐忍的点了点头,似乎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花费掉全身所有的力气。
我看到苍水坚忍的表情,竟也觉得全身虚脱。
他还爱她。
柳苍水仍然爱着曾陌。
而我,站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不长不短不层不次的活着,一次次扑面而来的风雪,就像一次次光盘的刻录……复制从前的,备份,再备份。
离离,离离。离离离离。我听见苍水一声声的叫我的名字,我恍惚着抬起头,一滴眼泪掉进蛋糕里面,震惊了我自己也震惊了苍水。
苍水犹豫着缓缓伸过手,离离,我决定要慢慢的忘记陌陌。这一次我是认真的。我的要求,就是这个过程中,你要陪在我的身边,离离,做我的女朋友罢,我知道陌陌她是故意的。她那么聪明,她什么都看的清楚。
我终于抵挡不住眼泪肆意的流下来,半年前这个我第一眼就喜欢上的男孩子在亲口承认过爱别人之后对我说,离离,做我的女朋友。我觉得幸福而又耻辱。
我在考虑了三分钟之后成为了苍水的女朋友。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正视陌陌,小女子的心思,总在猜测着,陌陌为什么要半推半就的将我我苍水撮合到了一起,陌陌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肯定是爱过苍水的,两年以后的现在,还在爱么。这些事情另我烦躁,情绪激动,并下意识的排斥和陌陌相似的一些东西,比如陌陌喜欢黑色,我便再也没有穿过黑色的衣服,包括那件我很中意的黑色长袄。陌陌喝咖啡,我便对那种液体深恶痛绝,陌陌说谁谁好看,我便一定要挑出那人的缺点出来。
陌陌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摔了我的一本教科书,苍水拦在我和陌陌中间的时候,陌陌干脆的甩了苍水一个耳光,而且声音大的整个教室都听的见,阮离,老子不是你的假想敌,柳苍水,这一巴掌你替阮离挨了也是白挨!
说实话,当时陌陌愤愤的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就开始后悔自己做的一切,幼稚,偏激。
可苍水轻轻的对我说,没有错,你没做错什么。
那一瞬间,我有种眼泪要掉出来的错觉,有一种苍水爱的是我的错觉。
后来时间过的飞快,我忙着应付学校里那些繁杂的课程,周末的时候和苍水一起去市区里逛街,夏天的炎热真正到来的时候,我的高一也匆忙的被结束掉,自从冬天的时候陌陌甩了苍水一耳光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和陌陌说过话,苍水也没有,我们两个都像避开瘟神一样的逃避着陌陌,其实清楚的很,真正逃避的不是陌陌,而是陌陌给我们两个人的难堪。
苍水是称职的男朋友,晚自习以后送我回寝室,中午吃饭的时候打双份的饭菜只因为我怕挤,给我抄我痛恨的思想道德笔记,牵我的手在学校的黄昏里慢慢的走过来,再走回去。
最重要的一点,苍水再也没有提到陌陌。
六月快结束的时候,等到了自己十六岁的生日,我没请客,按以前的习惯,我会叫上一大帮子朋友去饭店开上一桌,热闹非凡,但是那一天早晨,苍水递给我一个淡紫色的戒指盒子的时候,我就想,我只要苍水。只要他陪我,就足够了。
苍水选的是一个碧绿的翡翠戒指,上课的时候我心不在焉的边听课边把玩,最后发现套在中指上正好合适,于是就嚣张的带上,想了一下,决定更嚣张一点,走去后面的座位,皮笑肉不笑的把手按在陌陌的桌子上说,陌陌,今天是我生日。礼物呢?
陌陌显然是不知道的。半年多来我一直没有和她再多说过话,不知道也是正常。
陌陌瞟了一眼我手上的戒指,问,苍水送的?
我说恩。
于是陌陌偏头想了一下,从左手上退下两个藏银镯子,说,阮离,我没准备礼物,这个给你好了。
我呆在当场,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好。
记得第一眼见到陌陌,就看见她左手上的三个镯子,色泽沉暗,一看就是跟了陌陌很多年的东西。
最后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咕隆着说了谢谢,拿走了那两个镯子。
只记得那天晚上我和苍水走在喷泉广场,苍水在我掳起袖子的时候看到我手上的镯子,激动的问出声,离离,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苍水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于是我面无表情的回答是生日礼物。
然后我继续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问了一句我当时最不应该问的话,我问,苍水,你还爱她对罢。
然后我又看到了那一幕,苍水沉默着低下头去,深黑色的眼睛痛苦的闭上以后又用力的张开。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心如刀割。
苍水说五月二十七日的那一天,他就买了那个翡翠戒指,送给陌陌,那天是陌陌的生日。
陌陌毫不犹豫的拒绝收下,于是,现在是六月二十八日。那个翡翠戒指,就带在我的手上。
我在心里狠狠的骂自己,阮离离,你真是个傻瓜白痴下三滥。
当我用力的把戒指从手指上拨下来,远远的扔出去的时候,苍水轻轻的说,离离,我不想骗你,也从来没有骗过你。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可是我爱的还是陌陌,我们分手罢。
我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笑了,然后眼泪就##而下,我说好。
用力的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上的那两只银镯子,我轻声平静的对苍水说,我先回学校。
那天晚上几乎没有风,天气很闷。回学校的路,步走一般需要30分钟,那天我走了33分钟,说明我很正常,正常的不可思议,糟糕的情绪没有影响到我正常的一切。
陌陌的镯子在我的右手上碰出咯当咯当的清脆声音,那一瞬间我很羡慕她,两年了,他们在分开两年之后,苍水爱的还是她,她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就可以轻易的得到一个人的爱情。
而且,那个人,是我至今为止,最深爱的男孩子。
然后我站在校门口的小店铺那里,要了一瓶冰可乐。
站在那里拧瓶盖子的时候,发现手在抖,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咬咬牙,然后把袖子拽出来一点包住瓶盖,继续拧,还是使不上力气。
突然想哭,我慢慢的蹲下身去,刚才回来的那33分钟里,我都如此的冷静,为什么会这么冷静...
我的力气这么小,连一瓶可乐都拧不开。我在那里蹲了很久很久,再抬手看表的时候,发现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我走回小卖部的店铺里,轻轻的说,给我一包软包装的果汁。
我轻松的将吸管插进去,喝完以后将包装盒扔进~~桶里面,提着那瓶可乐回寝室。
回去的时候,时间还早,没有熄灯,于是我翻出好久都没有写的日记本,在上面重重的用蓝色中性笔写下一行字。
西元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八日。最狼狈的一个生日。
那天晚上在寝室蹉跎了很久,连最幼稚最白痴的小圆都看出我有心事,寝室里的大姐大阿八被我走来走去走的头晕,小心翼翼的问,离离你怎么了?不是说今天和苍水一起去玩的吗?
使劲的忍住眼泪,轻声的回答阿八,没什么,我们今天分手了。
于是三秒钟之后我看阿八和小圆把桌子锤的震天响,把书扔的满地飞,吞着口水开始后悔不应该把分手这件事情告诉她们两个,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似乎是她们被甩了而不是我被甩了。
狠狠的吸了口气,大力的开了门,阿八从床上一下弹起来,问,离离你去哪,我头也没回的说,去三楼寝室找曾陌。
敲开曾陌寝室门的时候,曾陌果然不在,问了一下她的室友,说是可能在5楼的天台上面。
于是我拖着沉重的腿,疲惫继续上楼梯。
推开天台的门,看见一个消瘦的白色影子*在右边的栏杆那里,我轻轻的叫,陌陌。
那个影子迟疑的转过身来,果然是陌陌,我走过去抱住她,用手臂环住她,把头*在她的脖子旁边。
陌陌轻轻的说,离,你哭了。
我点点头,哽咽着出不了声,冰凉的眼泪顺着脸滴下来,淌到陌陌的脖子里面,陌陌反手拥抱住我,问,苍水和你说了什么了?
分手。我用力的吸了一口空气进鼻腔,然后缓缓的吐出来。
分手?
恩。
怎么会想起来找我?
想和你聊天。
那就聊天罢,聊什么呢。
…………
陌陌显的很冷静,听我说到苍水说还爱着她的时候,眼神黯淡下去。
其实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找陌陌才倾诉这件事情,按正常人的理论,居然找自己的情敌的哭诉自己被甩了,这个人不是傻瓜就是智障,但是我却觉得除了陌陌,没有别人能理解我安慰我。 那个夏天一直在异地。和爸爸妈妈一起跟着旅游团,从一个陌生的地方赶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在黄山看日出的时候,虽然是夏天,但是因为海拔和凌晨的缘故,感觉到阵阵的寒冷,在山上层层的云
雾和松树中间穿行,能听到空气震动的声音。
我穿的很单薄,丝质的白裙子被风吹的飞扬,看朦胧的天边有大片的白光,等待太阳的出现,我等待,等待。在等待的时候,眼前不断的出现着苍水和陌陌的脸,还有阿八,小圆她们的笑容,学校O场一圈圈被我和苍水走的几乎要烂掉的跑道,经常去的那家奶茶店里温暖的奶香和蛋糕的气味。
阳光刺痛眼睛的时候,我对自己轻轻的说,阮离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还是爱他。
在爹娘眼里,我乖巧听话,性格活泼,朋友总是很多,对长辈也很有礼貌,说话得体。妈妈过来给
我披上一件外套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难受,在学校住读,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吃一顿饭,回到家的时候,也总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听音乐看动画,要么就是被朋友约出去玩,仔细想一下,上了高中以后,陪他们的时间真的是少的可怜。
下了这个决心,一个多月的旅游回来,在家里抢着帮妈妈做家务,给爸爸泡茶锤背,爸爸开心的眯着眼睛说我家离儿长大了,妈妈慈祥的问晚饭吃什么的时候,我背过脸去,觉得想哭。
是我长大了,还是爸爸妈妈变的容易满足了,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记下来的那个手机号码,一直没有打过,很多次拿着那张纸条坐到电话边,想想又去做了别的事情,再到下一次拿着纸条坐过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傻傻的,那个纸条上的号码早就在看听第一遍的时候就烂熟于心,但是偏要拿着那张纸条装腔作势,也不知道是演戏给谁看,旁边没有他人,那便是演给自己看了。
报到交费那天就看到苍水,穿着深蓝色的外套,头发长了一点,眼睛还是老样子,黑的不见低,远远的站在交费的窗口那里看到我,便把学费什么的塞给后面的楚邻,说了几句,大概是要他帮着交费。
我站在原地没动,苍水向我跑过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些什么,于是转头就跑。
我在前面跑,苍水在后面追着过来。
一直跑过了两条走道,绕过假山,到了O场的旁边,我才慢慢停了下来,体力不支,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真的愿意就这么跑下去,不让苍水追上来,不和他说话。
苍水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轻轻的叫我,离离。
我刹那间觉得积郁了两个月的疼痛一下爆发出来,我抬头看苍水一眼,轻轻的恩了一声。
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苍水拥在怀里。他的下巴紧紧贴着我的额头,我听见他微弱的声音,他说,离离,我好想你,我一直好想你。
就这么一句,我觉得全身都软了,我说行了,够了,就这样了,我原谅你。我们,我们都原谅对方罢。
陌陌开学两个多星期都没来,她父亲来请了假,说是去了外国,回国的手续出了问题,所以暂时没办法回来。
陌陌不在的这两个星期里,我和苍水总在一起,从第一个拥抱开始,然后有很多很多的拥抱,在一个月光明丽的晚上,我问苍水,苍水,你爱我吗。
苍水笑着点了一下头,我爱你。
苍水说完那句我爱你之后,我就吻了他。
苍水显然很震惊,然后就狠狠的拥抱了我,他说,离离,我会对你好的。
……
后来我回忆苍水对我的承诺,似乎就只限于这样一句话,在那个夜凉如水的晚上,他对我说,离离,我会对你好的 陌陌在开学后一个月回到学校,进班的时候,她背着那个黑色的单肩包,眼睛里全是疲惫,走过来拥抱了我一下,说,离离,很想你。
我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来什么。
然后陌陌就穿过我的座位,和几个女生打了下招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我不知道陌陌发生了什么。
我去问她,这三个月都在做什么的时候,陌陌只是疲倦的笑笑,说没什么。
终于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星期,一天晚上自习下课以后,看她在教学楼四楼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抽烟,当时吓了一跳,从来没有听说过陌陌是抽烟的,跑过去问她,她在黑暗中犹豫了很久,然后轻轻的对我说,离,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直观的想到苍水,突然也沉默起来,陌陌也觉得她说的话可能让我误会了,于是用手按住我的肩膀,说,不是苍水,是我的一个世交家的朋友,我一直叫他哥,他叫陆璃。
陌陌*着墙壁慢慢的滑坐在地上,他在日本,出车祸。
死了。
我突然也觉得有种地动天摇的感觉,也慢慢的蹲在地上,一时间,平时的那些伶俐的口舌也不知去哪了,一个字都抠不出来。
陆璃。我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充满了透明感,一听就觉得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子。
陌陌下了很大决心之后才告诉我,我三年前和苍水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相似。
你爱他?我像个傻瓜一样的问。
很爱很爱。
陌陌仰起头,我看见她的泪水汹涌而下,流在脖子上,然后掉进领口。
所以你才迟了一个月才来上学?
是,因为丧事是在日本料理的,他一年前去日本定居。
那……苍水知道有这个人吗。
知道,初二的时候,陆璃哥哥来接我回家,苍水一看到陆璃,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么,你爱过苍水吗……
爱过。不过很快就觉得罪恶,于是就没有继续。
陌陌擦了下眼泪,离,我是个说不爱,就不爱的人。
我用手抱住陌陌的头,她的长头发凌乱的散落在我的胳膊上,全身都有轻微的颤抖。
……
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我能理解陌陌的绝望,相对于生离,死别更摧人心肺,一别,就是永恒的告别。
我们在走廊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苍水找过来,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问,离离,我打了很多电话到你寝室,你都不在,找遍了O场和后花园,才想起会不会流在教学区……我轻轻的摇了摇手,指了一下埋着头的陌陌,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苍水疑惑的看一眼头埋在胳膊内,一动不动的陌陌。然后轻轻的叫,陌陌,陌陌。
陌陌又轻轻的抖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摸出打火机,又点了一根烟,我注意了一下那个烟盒子,是墨绿色的,有三个金色的字母在上面,YSL。烟盒子比一般的香烟要显的长一点,再去看陌陌手上的烟,也是比普通的烟长出一厘米左右,通体雪白。
苍水也很惊讶,有点着急的问陌陌,你怎么回事。
我站起身来,转到苍水的背后,把头*在他的背上,感觉自己也难受的要死。我轻轻的说,苍水,别问了。
没什么。陌陌惨然的笑了一下,那天晚上的月光特别的好,或许秋天就是这样的,于是我记住那张苍白惨然的脸,我觉得我从认识陌陌到现在,从来没有觉得她那么绝望过。
于是那个笑容深深的刻进我的记忆里,在很久以后,成为我回忆陌陌的重要线索。
陌陌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我和苍水都分明的看到了她肩膀的抖动,她说,苍水,陆璃哥哥去世了。
苍水怔住了,我可以想象出那一瞬间他瞳孔的剧烈收缩,然后在颤抖中恢复。
我们三都没有说话,我*在苍水的背上,从后面看见他炊下的头发挡住眼睛,而陌陌一直*着墙壁坐着,一只手抱着膝盖,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烟。
我们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最后陌陌说了句,回宿舍罢,明天还要上课。我和苍水便答应了,于是苍水就一直送我们到女生寝室的楼下,一路上,陌陌在哼一首我没听过的歌,似乎只是一段SOLO,重复的哼唱着,一遍,又一遍。
在女生宿舍大门昏黄的路灯下面,苍水突然说了一句,我会好好照顾离离的,所以,陌陌,你要照顾好自己。
陌陌笑了,身后的那一大片紫藤在初秋的时节仍然繁茂,在黑夜里是浓重的墨绿色,然后她走过来,重重的拥抱了一下苍水,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松开手,后退了几步,站在那里,对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离离,她说,离离。谢谢你。
然后转身,奔跑,跑进宿舍的大门里面,然后又停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就直接进了宿舍楼里面。
剩我和苍水站在路灯下来。
我正在想要不要问刚才陌陌在苍水耳朵边说了什么,苍水就说,离离,陌陌说要我们两个幸福。
幸福,幸福。
我轻轻的恩了一声,就说,我进去了,明天见。然后慢慢的走进宿舍楼。
那个晚上我一直在想陌陌哼唱的那一段曲子,我对曲调有极好的记忆力,于是,那一段曲子,一直萦绕在我耳边,一直响,似乎在睡梦中,都一直在响。 秋天。
似乎不知道怎么回事,再对着窗户外面张望的时候,已经能感受到刺骨的风刮进来了。
陌陌比以前更沉默。
很多时候我们在学校的教室,O场,宿舍的走廊和水房里碰见,我刚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陌陌就已经狠狠的低下头,然后不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走开。
我有点痛苦,事实上我明白这痛苦和陌陌比起来,陌陌的痛苦背后有一个巨大而且真实的理由,我只是肤浅的难过,但是这难过却也能形成一个旋涡一样的阴影,连同我,苍水,都阴郁起来。
苍水的眼睛越来越来清澈。
每次他难过的时候,我总看他微微的垂着头,在十月即将结束的阳光里,只穿一件单衬衣站在O场旁的小路上,安静的坐在安静的教室里,每每苍水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他一如既往黑不见底的瞳孔,我甚至嗅到了和陌陌一样忧伤的气味。
但是苍水仍然陪我,陪我去买书,逛CD店,去每一家我认为好吃的零食摊买羊肉串或者烤玉米,高二开始的那个秋天过的很快,偶尔有陌陌的纸条,夹在小说里递过来,她用蓝色的中性笔写着一些互相无关联的句子,有的我看了想流泪,有的却是完全看不懂。
她说,离,我们的关系好奇怪,我们从根本上可以这样归纳,我们爱同一种男人,或者说,我们需要的是同样的爱情,真实,有透明感,不能容忍背叛隐瞒,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
离,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总体上我和你不同,充满戒备和疑惑,容易绝望。
连蘑菇最深的阴影都忧伤,我失去的,足够一千万个爱人踏刃起舞。
我总是在浓密的紫藤树下面回忆过去的四年,总觉得我什么都没有积累。
我会足够坚强。
离,我要看着你幸福。
有时候把那些纸条拿给苍水看,苍水便仓促的一眼扫过,然后笑,离离。以后不要拿这些东西给我看了好吗。我问为什么,他便会说,因为,陌陌已经和我互不相欠。
我会觉得无话可说。
在后来的时间里,再也没有去问过苍水,你还爱陌陌吗?这样的傻话,也没有把陌陌的纸条再拿给苍水看。
有时候觉得奇怪,原本苍水是我和陌陌之间的纽带,陌陌也让我清楚的看见苍水最真实的样子,而现在,我却成了陌陌和苍水之间的一根线。他们两之间的谈话越来越少,有时候和苍水在一起,陌陌迎面走过来的时候,目不斜视的穿过去,似乎根本就没有认识我和苍水。
好多个有阵阵寒意,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晚上,我总侧着头看着半扇没有被拉上窗帘的窗子,看外面或浓或淡的黑色,觉得难过。
陌陌开始把WALKMAN换成CD机,耳机里那些突然就爆发出来的高声或者接近噪音的喧哗,我站在离
她几步远的地方都听的见,那些纸条也慢慢的少了,我看陌陌一趟趟的往返于自修教室和图书馆之间,手里抱的书越来越多,很多时候,和苍水在学校吃过晚饭以后闲逛,路过书吧的时候看陌陌一个人坐在最角落里,并着膝盖,上面放着厚厚的书,当我们走过门口的时候,陌陌似乎是感觉到什么一样,会突然抬起头,看我和苍水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去。
我突然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一个似乎是神赐给我的朋友,就这样被收回去了。
期中考试那几天,忙的天昏地暗的,寝室也一直开着灯,准许学生通宵温书,我回寝室的时候才发现老师讲解的试卷不知道被扔到哪了,转念想了一下,就上了四楼,去敲陌陌寝室的门,结果来开门的是杨萧,和陌陌同桌的女孩子,说陌陌还在宿舍的天台上,我听了觉得奇怪,就多问了一句,这么晚还在天台?结果杨萧回答,你不知道吗,从开学到现在,曾陌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天台上待上熄灯以后很久,才回寝室睡觉。我又怔了一下,然后轻声说谢谢,反手带上了宿舍的门。
去天台的时候,看到陌陌穿着单薄的睡衣,似乎是墨绿色格子的,在寒冷的空气里听到我的喊声回过头来的时候,头发和衣服都因为颜色浓重而湮在夜色里,只有苍白的脸庞显的异常清晰。
她对我笑,离。
陌陌手里拿着烟,旁边的宽台阶上散落的放着烟盒子,CD机,和一本物理书。
我走过去站在离陌陌两步远的地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陌陌却开始自顾自的说话了,她说,这烟叫圣罗兰,颜色很漂亮。墨绿,一直是自己最喜欢的颜色。
然后就递了CD机的耳机给我,一秒钟的寂静之后,我又听到了两个月前,陌陌那晚哼唱的那首歌。
深田恭子的,《凌晨四点的另一边》。
后来,陌陌的烟越抽越厉害,成绩却是越来越好,那一次期中考试,以及后来的N次小考,陌陌的成绩都是班上的前五。
再后来,冬天在秋天离去之后迅速的弥漫了我们。
在一个很寒冷的晚上,我被冻的手脚冰凉。那天晚上,苍水把书包丢在我这里,就着寝室走廊上昏黄的路灯,我翻开了一个苍蓝色封面的厚本子。
那是苍水写了近四年的日记。 合上那个本子的时候,我没有表情,用手蘸了点凉水,拍拍自己的脸,对自己说没事了,好了,OK了。可以去睡觉了。
躺在床上,我闭着眼睛哄自己睡罢,睡罢,但是意识也一直清醒。那些熟悉的字迹,一下子就扎进我的眼球里,怎么洗,都洗不掉。
苍水说,没有办法,我还爱陌陌,但是我会对离离好,会照顾她,如果离离愿意,我会陪她一辈子。
我一晚上都在听刚买来的CD,不停的换,不停的换。
直到东边天空微亮的时候,我才迷糊的睡过去。
第二天早晨同寝室的阿八叫我,我迷迷糊糊的答应着,却觉得脑袋很重,一摸,烫的要死。
我吃力的想从床上爬起来,却觉得身子也像灌了铅一样,奇重无比。
阿八大声的叫着,死人了死人了,怎么烧的这么厉害,一边给我拿出感冒药什么的吃下去,然后叮嘱我在寝室好好睡觉,她们会去老师那里帮我请假。
我觉得很奇怪,我的体质一直很好。可是怎么突然之间,就生病呢,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觉得口渴,却到处找不到水,翻来翻去,居然在我床下面的抽屉里找出一瓶可乐,我咬着那瓶可乐的盖子想了
很久,终于想起来,那是去年夏天的时候,和苍水第一次吵架的那天买来的可乐。
本以为被人喝掉了,但是现在却好好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用牙齿咬着旋开瓶盖,一口灌下去,碳酸的气泡呛着了我的鼻子。
眼睛发酸。
苍水在那个陈旧的本子里,平和的叙述着这样一个事实,他说,我爱的,还是陌陌。
上午的课上了一半,陌陌就来了。似乎是把剩下的课全翘掉了。她在床边轻轻的叫我,阮离,阮离。
我迷迷糊糊的应着。
陌陌的手指搭在我冰凉的额头上的时候,我觉得脑袋不那么涨了,身体和神经都漫漫的放松下来,感觉很奇妙。
我拉着陌陌的手,对她说,你看罢,陌陌,或许真的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们都留在我的身边。
陌陌又不出声,很长时间之后回答我,离,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会让破坏我们感情的东西存在的。
于是苍水写了很长时间的那本日记被陌陌带到O场的石板路那里,一吧火烧成灰烬,在那天晚上。
当时我高烧仍未退去,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O场上瑟瑟发抖。
陌陌看了我一眼,就脱下自己的灰色绒衣扔了过来。
我默默的接过来,穿上。正准备说点什么,看陌陌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踢散那些燃尽的纸灰,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那些灰色的碎片如羽毛一样四散飞扬,也注意到陌陌咬的发青的下唇。
我又把刚准备说的那些寒暄的话吞了回去,一动不动的站在原来的位置。
陌陌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前方,回过头来给我一个笑脸。
离,走了。
说完就开始朝O场的尽头走去。
我慌乱的应着,一边向着陌陌跑过去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很早以前陌陌曾经给我一张纸条。
“不懂表达,那就不去表达。”
陌陌一直送我到寝室,然后站在楼道那里突然问我,离,要不去天台坐会儿?
我说OK,于是回寝室加了一件外套,跟着陌陌去了天台。
风大。我们*着栏杆坐在角落里,握着彼此的手取暖,讲话。
我说陌陌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必要的,可是我总不知道如何阻止你。
陌陌抬起眼,特指今天的事情?
我轻轻的摇头,或许不是罢。
但是那是伤害,陌陌强调着,吐字异常清楚。离,那-是-对-我-们-三-个-人-的-伤-害。
我又沉默。
当我习惯承认并且接受苍水最“重要”的人不是我的时候,我所承受的东西,就已经远远不是伤害了。
既然如此,无论我爱的是怎样的苍水。苍水爱的是怎样的陌陌。我都生不得半点怨恨,没有理由来怨恨。
我对陌陌说,我认命了,认命。
我们大家都不要再做什么无所谓的挣扎。都不要妄想还能有什么改变。
比较显示的说法是,我们如此的天真。都认定了只有年少时候的爱情才能给我们温暖却又不失透明感,让我们觉得安全。
陌陌,我说陌陌你知道吗,你在陆璃去世的时候所感觉到的撕心裂肺,是我每天绝望的必修课。
…… ……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
……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有多爱他。
我明明一直一直都是笑着的,可是说到最后的时候,喉咙哽咽,用了全力才将眼泪逼回眼眶。
陌陌听我说完,一个人站起身,向另一边的栏杆那里走过去。
风吹动她的衣角和头发,她就那样背对着我站着,一动不动。
我忽然间有点害怕。也站起来,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陌陌转头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泪一直一直一直在流。汹涌着。不停的往下掉。
陌陌低声问我,离你知道吗。
我已经失去了目标,没有方向,盲目的吃饭睡觉学习阅读听音乐。机械的重复着。
我原本的目标不过是好好的念书然后去日本找他。
现在呢。
我的手里空无一物却同样什么都抓不住。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居然会为了我和苍水的事情而变的这么痛苦我从来都不知道。
可是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真的是个傻瓜。
后来秋天的结束和冬天的开始,我们安逸的活在这个中庸的城市里。一直到冬天下的第一场雪,第二场,第三场。
苍水一直都没有问过关于那个日记本的事情。
我们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好的在一起。越发的用功K书,苍水,陌陌,我的成绩都稳定在了班级前十。
我和苍水的关系也被彼此家里和学校的老师们接受,成了学校里公认的模范情侣,走到那里,都有羡慕的眼光。
陌陌在一个大学老师那里继续学习长笛。据说那个年轻英俊的老师很栽培她。
从学校里穿出很多版本关于陌陌和那位年轻老师的师生恋的传闻。陌陌和从前没什么差别,在别人怪异好奇的眼神里塞了耳机,不屑的快速行走。
高二的那个冬天下了很多场雪,圣诞节那个飘雪的晚上,陌陌告诉我,她恋爱了。
是那个教他长笛的老师。
那一年,陌陌十八岁,那个叫彭尧的男人二十八岁。
那天平安夜,陌陌一身雪白的站在积了雪的街道上,她的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穿剪裁合体的西装,温柔的拂去陌陌头发上的雪花。
我*着藏水,手放在他的口袋里,围着厚厚的围巾,我们四个人相互看了很久,最后陌陌打破了沉默。 她拉着那个男人走过来,对我们说,我来介绍一下,彭老师,我的长笛老师。
彭尧,这是阮离,旁边的是她的男朋友,柳苍水。
那个叫彭尧的男人温和的笑着,和苍水握手,我突然觉得那个笑容熟悉至极。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拉了陌陌,说我们一起去逛街。
大家玩的都很尽兴,朋友给陌陌和我买热狗面包,看着我和陌陌开心的相视而笑,哈着热气大口大口的吃。
彭尧站在旁边笑,很温暖的。
苍水也体贴的将纸巾递过来,气氛和谐的不可思议。
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那个叫彭尧的男人笑着伸手和苍水握手,我突然觉得那个笑容熟悉至极。走过去拉了陌陌,说我们一起去逛街。
大家玩的都很尽兴,彭尧给陌陌和我买热狗面包。看我和陌陌相视而笑,苍水依然温柔的将纸巾递过来,气氛和谐的不可思议。
这一切都不想是真的。
但是我却看到陌陌的笑容,开心的动作,凑过来对我说MEERY X’MAS的时候,我用力的抱住她。
冰凉的面颊贴着我的脖子。
抱着抱着,喃喃的在她耳边说,陌陌,对不起,陌陌,谢谢你。
苍水是经年不变的温柔尔雅,既不大声的狂笑,也不发呆走神,从他深深的黑眼睛里面,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们在教堂等待新年的钟声。
记得很早就以前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在教堂钟声敲响的那一瞬间对上帝祷告,那个愿望就能实现。
我看到陌陌和彭尧挚诚的脸,闭合的眼睛以及重叠在胸口的手,在钟声敲响的那一刻。
有种热泪盈眶的错觉。
我的陌陌终于不是我的,有了自己新的爱。并被那个叫做“爱情”的东西带向遥远的彼岸。
陌陌,我,甚至苍水,都相信,那个叫彭尧的男人,承载的,是陌陌一辈子都花费不完的幸福。
我们为此觉得欣慰和安心。
忘记用尽千辛万苦用力挣来的幸福。
记住我们以为不能承受的孤独。
聆听,回顾。
不是快乐不要眷顾。
后来我们总有很多机会在一起,彭尧或许真是大我们很多的人,偶尔在我们三个高谈阔论的时候,会淡定的笑,用极缓的语速告诉我们,很多想法有多么的幼稚和不切实际。
完全是成人化的思维方式。
苍水和彭尧抢着付帐的时候,彭尧便笑,我已经工作了,而你还是学生。苍水会笑一下,不再坚持,沉默着坐回去。
苍水还未成熟。孩子。不会客套。不会做作。
其实我不知道苍水还是很在意的。
那个冬天,在寒假过完以后,苍水拿出一枚细细的铂金戒指,拉过我的手,郑重的带在无名指上。
我抬头看苍水。
这是我寒假打工的钱。工作得来的。
苍水说的极为认真。
我等待苍水继续说下去,比如嫁给我,我会比彭尧强,给你幸福之类的。
但苍水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我站在学校门口的空地上,抬头看显的透明的天空,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决定学医科的专业,是高三开始的那个秋天。之前大家的日子过的正常安逸。我和苍水,陌陌和彭尧。
很多个晚上我仍和陌陌在一起。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女生宿舍门口种满紫藤的长廊,或是五楼的天台。
我问陌陌,不爱陆璃了吗。不爱苍水了吗。
陌陌一边抽烟一边笑,爱,爱,都爱。可是阮离,怎么可能出现的每一个人我都用尽全力的去爱。
我无法再多说什么,只有昂起头,听长风拂过头发的声音。
没有办法知道,这样下来,这样的生活,对陌陌是好事还是坏事。
问起彭尧,陌陌只是笑,没有声音。
当我们迎来高三第一轮模拟考试的那一天,5月8日,彭尧和同校的一个教英语的女教师结婚。
对于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陌陌只字不提。
我只知道,彭尧婚礼开始的时候,陌陌和我们坐在同一个考场里,天昏地暗的做试卷,我的位置就在陌陌旁边,我看见她眼睛很红,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试卷上面。
考试结束以后下午,陌陌摔掉了跟了她很多年的长笛。
那一次的成绩,陌陌掉到了20多名。
我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不出声。
就快要高考。
陌陌在我的追问下,只肯说,大家要的东西不一样,完全不一样,然后就摆摆手,叫我别问了。
背过身去抽烟,YSL,圣罗兰。
高三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通知书告诉我,我和陌陌进了同一家学校,北京的医学院,而苍水,也在北京的一所大学,两所学校只相隔了八站路。
我愈来愈相信这是宿命。
我们三个。
那个暑假,陌陌如人间蒸发一样的消失掉,只到开学前才回来,她去了敦煌。
洗出来很多照片,上面的陌陌站在漫漫的黄沙和陈旧的古建筑前面。眼神坚定。
我们三个一起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透过车窗看到风景,路过大片的湖水,野花,荒野,楼房。
侧过脸去看陌陌的眼睛,琥珀一样浅的颜色,轻声叫她,陌陌你看,你看,无论如何辗转,我们都这样在一起。
陌陌说是。
苍水看看我们两个,笑一下,又低下头去。
大一刚开始,陌陌就成了医学院里最耀眼的美女。陌陌也一改在高中时候的性格,和不同的人交往,恋爱,拥抱接吻。
有时候,我问陌陌,你怎么可以这样。陌陌轻蔑的笑,哪样?我从来就没有告诉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我爱他们。
他们那些人,我都不爱。
开始觉得陌陌不可理喻,来往就渐渐淡了下来。
苍水一个星期会来这里好几次,偶尔我们散步,走到大学后山的花园,看到陌陌和不同的男孩坐在哪里。
觉得难过,看苍水眼里流露出的忧伤,便拉着他大步的走开。
陌陌真的离我越来越远。
她抽烟,去酒吧酗酒,蹦迪,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挡住了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高中时候,那个一脸干净,塞着耳机一个人走在学校里的曾陌了。
苍水说要娶我,我学聪明了,在他面前再也不提陌陌,只是乖巧的点头说好。
赖在他怀里的时候,觉得塌实,想到,或许,这真的是以后我要嫁的人。
二零零三年春天,我们大二。
SARS在北京嚣张上午肆虐。
在北京的所有人都如履薄冰,苍水和我都被封校,*电话和Q联系着。
陌陌瞒着所有人申请了研究SARS病毒的志愿者。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日子。二零零三年三月十一日,陌陌确定被传染。
三月十一日下午,被隔离。
我和苍水卤莽的不管什么封校警戒,匆忙的赶到中医院隔离区的时候,陌陌正被推入隔离病房。
我们隔着隔音的玻璃大声的叫陌陌的名字,拼命的拍打玻璃,我的眼泪急促的掉下来掉下来。
陌陌看见我们,对我们笑,脸色苍白,但是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坚定,用力的和我们说着什么。
我仔细辨认陌陌的口型,NI-MEN-YAO-XING-FU。
……你们要幸福,你们要幸福。
陌陌被推进最里面的特护病房,隔着玻璃,我看着空空的走道,瘫坐在地上。
苍水也嘴唇发白,絮絮的安慰我,没什么没什么。陌陌她不会有事的,陌陌她……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我拼命的点头,指甲在手背上掐出了一道道血痕。
那天,我们不知道是怎么样走回各自学校的。
之后的两个星期,我们过的提心掉胆,我整夜失眠,却什么都不敢多想。
三月二十三日中午。从医院里传出消息。
二十三日凌晨五点,曾陌去世。 苍水来和我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冷静,说离离,北京不能再呆了。我们回家。
他带我回重庆,回家。
花了大力气订到了第二天晚上的火车。
火车上我一直在哭。有时候在伏在苍水的肩膀上,有时睡在上铺,有时去车厢里的厕所,眼泪就毫无预兆的掉下来,急促的,停不下来。
上帝居然真的把陌陌收了回去。
我们看车窗外飞逝而过的大面积青色,零星开着的野花,17个小时的普快,车厢里挤满了恐惧的人,看到一对情侣相拥着哭泣,看到陌生的中年男子暗淡的脸,害怕死亡的眼神充斥了空气。
那么陌陌呢,陌陌是如何坚定的走向死亡,如何在见我们最后一面的时候有那样的笑容,告诉我们,你们要幸福。
用力的抓着苍水的手,问他,苍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苍水的手指轻轻抹去我的眼泪,离离,陌陌和我们不一样,或许真的只有这样,才是她的出路。
你不要难过。
我为此不能原谅苍水,苍水在陌陌死后那么平静,一滴眼泪都没掉。
回到家里,拔掉电话线,关手机。翻出高三时候陌陌写给我的那些纸条,回忆,反复的回忆。
回忆那时候的陌陌,脸色从容,隐忍但也激烈的过日子。在刚认识的时候对我矫捷的笑,在学校天台上哼唱《阴天》时沙沙的声调,在O场旁边的石板路上干脆的烧掉苍水的日记,在教学楼走廊上躲在黑色的夜风里抽烟,在层层叠叠的紫藤花下对我微笑的陌陌,那么多的陌陌。
那么多那么多的陌陌。塞满了我过去的每个角落,从开始到现在,都那么刻骨铭心,铭心刻骨。
我的生命,像是被残忍的挖掉一大块,生生的疼,每时每刻都那么清醒的提醒我,陌陌不在了。
苍水很多次站在我家楼下叫我,我都没有应声,躲在窗子后面,看他默默的离开。
在这样的时候,我还能对他说什么。
从高中课本里,作业里,小说里翻出来的那些纸条,我一边以最真切的心情悲痛,一边仔细认真的阅读。
“尘世三千皆佛土。”
“日行一善,完成救赎和自我救赎的过程。”
“离开,离开离开。离开。”
“琉。我将站在这里等你,如果等不到你,我将会水性扬花,朝秦暮楚,结婚生子,长命百岁。”
“可是,即使这样,还剩下什么。”
……
我麻木的一张张反复阅读忽然记忆那些纸条,在时光的夹缝里搜索最后一丝陌陌的气息,当整个四月过完,我发现现实上我还是什么都没能抓住的时候,我几乎要以泪洗面。
苍水仍是来找我,我终于肯见他。他将我搂在怀里下巴帖着我的额头,冰凉冰凉的。
我说苍水,我认识陌陌,已经五年。
五年。
我的手用力的抓着路边的栏杆,透过薄薄的一层皮,能清楚的看到血在血管里流动的样子。
五年,苍水。
苍水不松开抱我的手,低声说,原谅我。离离你原谅我。我爱她,已经八年。
我远远比你更悲痛。
空气似乎在那一刻都凝固。
我想干涸河床上的鱼,用力的呼吸呼吸,仍得不到丝毫的氧气。
头昏目眩。
一句合适的话,都找不出来。
以前陌陌说过的罢,如果不懂表达,也就不去表达。
想起几年前看情书,站在渡边博子身后的那个叫悦司的男人,即使悲伤和对博子的爱已溢满了整个世界,怕是也不能畅快的流泪罢。
那个身为男人的悲哀。
我所理解不了的疼痛。
五月二十七日是我和苍水约定好分手的日子。
是陌陌的生日。
二十一岁。
那天晚上我们订了很大的猕猴桃蛋糕,在上面插满了二十一根蜡烛。
我看苍水一脸平静的点燃那些蜡烛,切蛋糕,喝酒。
我埋下头去吃,眼泪无声的渗进蛋糕里面,视线糊成一团。能感觉到蛋糕堵塞在食道,用力的扶住自己,把白酒灌下去,感觉到食物一点点的被酒溶化。
那天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苍水吃到最后的时候眼睛发红,看我一会,就又仰头灌下半玻璃杯白酒。
最后都醉了。
我看苍水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忽觉得那动作熟悉至极。
仔细的瞪着那盒烟看,Y.S.L, 圣罗兰。
苍水的眼泪终于在烟雾的后面流下来。我不出声,只是也拿了一根烟,点着。
吸第一口的时候,我嗅到薄荷的香味,想到某年某月某天里陌陌拿着烟的样子。
我深深的吸气。
将那些烟雾用力的吸进肺里。(骨灰友情提示:吸烟有害健康……)
低头就看见右手上的镯子。陌陌的镯子。
我抬起头看苍水的眼神,就明白那一瞬间他和我同样相信陌陌没有死。
没有死。
用力的吸进肺里,听见离肺最近的心脏深处某些东西萌芽的轻响。
陌陌她没有死,怎么可能死,她只是离开我们。只不过不能再相见。
那是和苍水第一次抽烟,最后我们烂醉在大街上,被城管遣送回家。
我们说以后不要再见了。
因为是伤害。
有重叠的杀伤力。
苍水那晚这样讲,唯有死者是无法超越的。好比陌陌对陆琉,好比我对陌陌,我在心里补充着。再好比渡边博子对藤井树。
我在SARS平息之后回到了北京,那个秋天已经是大三。
那个暑假看了很多碟片。《黑暗中的舞者》,《钢琴课》,《原罪》。也看泡沫日韩剧,轻易的打发掉时间且没流一滴眼泪。
我的寝室有淡榴莲色的天花板,有蓝色窗帘。我习惯性紧扣左手睡觉,拇指帖在无名指带戒指的位置。那是苍水送的戒指,在我十八岁的冬天。
右手上的那两个藏银镯子仍在。被戴的很旧。这是陌陌给的镯子,在我十七岁的夏天。
我不断的梦见陌陌。一个接一个的,她站在高中学校的紫藤花树下面,转身对我微笑。
她的身边是被风拂下的紫色花瓣,飞扬着。
我总是醒过来就看见淡榴莲色的天花板,然后用剩下的时候来惆怅。
苍水。陌陌。
陌陌。苍水。
如果我有一个小女儿。我将会起名叫曾陌,然后等她长大了告诉她。曾陌,是妈妈多么爱的一个人。
时间又过去两个多月。
苍水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丝毫不惊讶,只是问他,你回来了?
苍水回答我,我回来了。
我们之间已不需要解释,多余的话不必说。
我自顾自的讲,以后要生个女儿。就叫曾陌。苍水温和的应着,恩。柳曾陌。
我别过头去不看苍水。
有温暖的眼泪又涌出眼眶。
我转身从抽屉里翻从家里带过来的那盒Y.S.L,抽出一根,点上。
我不抽烟,只是在想念你的时候纪念你。
陌陌你看,你看你看。
我要代替你而幸福。
只要你时常回来看我。
看几度梦里又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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