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侬小时的故事一一我的父亲死佬四。。。

韦权才

      准确的说，我的父亲是村长，扛死佬只是他的兼职，他在父辈当中排行第四，人们都叫他死佬四。闲了就帮扛扛死佬去翁（埋）。那时候，在北流的城西一带，山岗颇多，是个乱坟岗。城里一般人家死了人大多都被埋在那里。。。我爸年轻的时候，在医院附近的殡仪馆谋了个兼职，说具体点就是搬运死尸。这个岗位在丧葬行业十分之火爆，主要是因为工资高得离谱。但是招人的话也没有那么容易的，很多的地方一个月工资是1600。而我爸的工资，一个月就有40000多，这在很多的大城市里奋斗的人，都是拿不到这个薪水的。哪家里有了那个，只要肯出线，叫上他，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帮着把尸体运送到他家或者指定的地点里。
      若有那家小孩不幸夭折或溺亡，多用草蓆一卷，或是干脆拿来个畚箕，把这小孩一“毕”装在畚箕里头，担把锄头，“崛”起畚箕，来到某个山岗上。。。         
      一天傍晚，我爸开着一辆三轮鸡（与现在的环卫车差不多）去跑活。运的是几个溺水的儿童。我们叫粪箕儿。因没有棺材，只用蓆子裹着。正好从村里路过。那天由于疏忽，老爸的车忘记了加油，就把车停靠在村头，回家去提油桶去了，谁知道半路却撞见隔壁老王被叫去他家里喝酒。而我们一群混小子正在村头里捉迷藏。三哥突然发现我爸在运送尸体。。。便鬼鬼祟祟地对我说，走去看看。
      听说，那几个是属于横死，在我们乡下，暴死街头或路上，横死水里或山沟的人是不能往家里拉的，最后，决定叫我爹拉去城西的乱坟岗。。。他们的尸体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都浮肿了，里面都是水。只见三轮车上滴着血水，地上一滩污秽，就像倒出来的番茄酱又腥又臭，吓得我们赶紧四散逃跑。而这时，三哥突然拉住我，说，你要敢藏进三轮车里，咱们就赢了。
      我虽然心里有些畏惧，但是，俗语说，虎父无犬子。我心一横，咬着牙就翻身钻进了斗车里。
      只见这尸体上下都铺着草蓆。我把草蓆往自己身上挪了挪，盖上了，然后身体像筛糠似的紧闭着双眼。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乱动。可恨的是，三哥只扒灰已串通了另外几个粪箕掘，看到我进去后，便坏笑着全都跑了。而我却浑然不知他们的叛变。
      时间慢慢地过去。我在颤栗中竟然像死猪一样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老爸才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打着酒嗝爬上驾驶室，发动三轮鸡起步就走。车子在乡间土路上摇摇晃晃地行驶。
      该来的还是来了。行驶中车子一个颠簸，瞬间失控翻到了桥边的坑沟里。尸体和我同时滚到了地上。我面朝黄土背朝天被摔得七荤八素。老爸关键时刻还挺利索的，从车上一跃而下，晃晃悠悠地想下沟里抱尸体。可能是由于酒精上头了，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嘴里还嘟嘟嚷嚷着，咦，这人怎么变轻了？我在老爹肩上迷迷糊糊地嘀咕，看你这是咋开的车啊，摔死我了。老爸一愣，以为是幻觉，他眯着眼睛，望住我。我一脸泥巴，只露出一双眼晴。我们四目相对。老爸嗷的一声，鬼呀，诈尸了！顺手就把我再次扔在地上。转身就跑。慌乱中又被一块顽石，拌了一个狗吃屎。我被摔得哇哇大哭，加上我也害怕，便使劲地忍着痛爬向我爹。他回头一看，一个黑乎乎的人，伸手哭着爬向他，顿时老爸一边搧自己耳光，一边带着哭腔，说，大哥，都怪我，我不该喝酒开车，还把大哥您给弄进沟里了。求求大哥饶了我吧。边说还边脱衣服，让大哥披上。我隐约闻到一股恶心的臭味，随风飘来，想必是我老爹被吓拉了。
      我从来没见过老爸如此失态的样子，哭喊着说，老爹你这是咋啦？我老爹此刻哪能听清我的说话？一脚踹向我，嗷的一声跳了起来，骑着三轮，狂奔而去，全不敢回头瞄我一眼。
      老爹狂飙到了家里，一脚踹开大门，完全不顾身上沾满屎尿的裤子，直接就爬上了床，钻进了被窝里。还喊我妈快关门。任凭我妈怎么问都不吭声。
      我不一会，也跑回了家。我拼命地敲着门。大门的轰隆声尖锐地刺激着老爸的每根神经。老妈对于这未知的恐惧，也是忐忑不安。只听老爹在那嘀咕着，这个大哥啥脾气啊？怎么还追家里来了？
      我最后见没人开门，就翻墙回了家。开门的那一刻，老爸仿佛世界末日般抱着我妈说，我和王寡妇的事其实就一次。但我已经后悔了，我真的爱你，说完，还没等我妈有反应，嗷的一嗓子闭着眼睛就往外冲。。。
      我刚进屋，老爸就一脚飞了过来，然后就是一套迷踪拳，我趴在地上努力地哭着，老妈快救我。幸亏这是亲妈，她听出来了是我的声音，赶忙上前查看，最后我被辨别了出来。我肿着一张脸。老爸呆呆地看着老妈。老妈红着眼睛，看着老爸。当晚谁都没说一句话。。。
      第二天，我被老乸带去了外婆家。之后的半年都没有见过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