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揽我腰，照你肚脐烧！”一一北流侬小时的故事

韦权才

      公呆（哉）就是呆（艾）公，即外公也。即母亲的父亲，有的地方叫姥爷，外爷。我们北流侬也有叫外公的。“外公很疼我，每次到他家，都会给我准备很多好吃的”。。。
      我有个堂姐叫青青姐，是做老师的，早年曾在市第一瓷厂里做贴花工，因离外公家比较近，那时，一到暑假，父母亲由于农忙，照顾不了我，便交带青青姐把我撵到外公家去“渡假”。
      刚放假的第二天，一大早，老爸便难过地把我送我出了门。青青姐拉我走出门时，我回头看到老爸一脸的不舍。便着急忙荒地跑了过去，结果一个踉跄没站稳便扑在老爹的大腚上。。。就这样我高高兴兴地和姐姐出发了。
      先在瓷厂里住了一晚。第二天，青青姐到厂部食堂买来三只大馒头和一碗浓豆浆，加足了糖，吃完就去了艾公家！      
      外公家泵近圭江河，平闲时都喜欢抓些鱼虾。多了吃不完，就把那些大的将鱼头和尾巴剁下来，然后剖开用竹筷十字交叉掙开来晒腊鱼，干了再送给我妈和姨婆家。。。剩下的鱼头和鱼尾则留下自己吃。外公对我甚是喜欢，见我来到他家，就给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一上桌就是这些香喷喷的红烧“裤衩”一一哈，这，这，这，这是人能吃的吗？太爷爷你居然把这些裂开大咀巴的鱼头，撑开大尾巴的鱼屁股，用来做菜招待客人我？这个简直就像裤衩子哈。。。外公老爷子也懵了，连忙解释年纪大了，上错菜了。。。于是，便叫我去夹那碗我最喜欢的炖猪蹄。那时，我舍不得吃，便用大芭蕉叶包好几旧（块）猪蹄，偷偷拿去厂部叫青青姐寄回孝敬我爸我妈。。。那时正是周末，堂姐放假都回家的。
      而太爷饭后最喜欢躺在摇椅上抽水烟筒。。。
      说起呆公的水烟筒，是用竹根做成的。长约三尺，竹筒的中部插有根小铜管（是点烟丝的地方）竹筒内装着水，上部开口处，用于吸烟。只见他一手端着烟筒，手中还夹着小烟盒，一手拿着根火绳，低着头斜着眼睛咕噜咕噜地吸起来，不急不忙的样子，娴熟而优雅。听其“咕咚咕咚”之声音沉闷而绵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悠闲味道。又抬头从鼻子喷出长长的烟雾，四散缭绕，周围盘旋着扑鼻的醇厚的烟味儿。然后双眼紧闭，慢慢品，慢慢品。。。看他吸烟后的神态，的确很是享受。。。在我的印象中，外爷用的“水烟筒”跟别人的不一样。。。他说，在累的时候，就抽上一口“水烟”，就可以能量满满。抽水烟筒的感觉是很爽的，有人用“懒尸”二字来形容。一口烟下去，全身特别放松，懒到一动不动，可以缓解疲劳。也有人说，那是“懒牛屎尿多，懒人借口多”，纯属找借口偷懒，外公反驳说，“烟足人能！”哈哈哈。。。
      我看到长辈这么享受，我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偷偷点上水烟猛吸一口，被呛得眼泪水都出来了，连呼难受。。。同时，被那烟呛得神情恍惚，躺在院子的草堆里整整昏睡了一个下午。据说，这是“醉烟”，它比酒醉还要难受。等我醒来了，呆公忙说以后不能再抽，对人身体健康最有害了。我问为什么不能？太爷一脸严肃地说道，你现在还小，等你80岁成年了再说。
      那时的我十分调皮。时不时地从灶膛里拿些木炭把烟筒嘴涂黑，等有人来吸烟时就会中招，嘴巴上留下一个黑圈圈，等发现时，我早就跑了。。。最有趣的是，帮外爷的“水烟筒”清洗换水。有一回，公呆让我把他的“水烟筒”拿到家门前的河边洗一洗，并把里面的水换掉。我按照呆公的吩咐去做，可还是对“水烟筒”充满了好奇的。我想外爷平时抽“水烟筒”的时候，腮帮一鼓一鼓的，咕噜咕噜的，特别有意思。我也趁机抽几下空烟筒试试，可并非是我想象的那样，吸进嘴里是一口水，而且一直吞到肚子里，被狠狠地呛了一回。当时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把此事告诉外公。只记得外公拿到“水烟筒”后，告诉我里面水放的太少了，要再放一些。于是乎，我又抱着烟筒去加水。
      就在我给外公的水烟筒加水时，看见刚才在河边洗衣服的亚姨丢在地上的一包洗衣粉，便顺手抓了一把倒进烟筒里。等外公抽烟时，吸上来的全是泡泡。。。我可乐了。等我跑到门口捂着嘴笑时，就听见外公在里高骂一一只野蛋。。。
      我还发现，外公的烟筒上雕有一行醒目的字眼:“你手揽我腰，我照你肚脐烧！”甚是疑惑便问呆公，是什么意思啊？你猜！结果猜不了。。。就是烟筒呀，外公说！接着呆公又说了很多有关烟筒的有趣的谜语。比如＂左手叉着腰，右手一支焦，肚里咕咚叫，喷出屎共尿”。。。“口对口，手揽腰，摸摸肚脐放火烧”。。。“你嘴揖（吻）我嘴，我手揽你腰，点火照你肚脐烧，烧到肚子咕咕叫”。。。“左手揽腰，右手捻毛，嘴扑嘴，下底出水”。。。“北（抽）口二婆娘（水烟筒）就回屋”。。。这些有趣或貌似咸湿的谜语都是说的同一件事：抽水烟筒。。。关于抽水烟筒，还有些俗语。比如：“吞入满口香，吐出白云飞”；“饭前饭后抽筒烟，吸云吐雾胜神仙”；“冇条烟筒，乜野都冇法”（不抽水烟筒，做什么都不得劲）。。。也有斯文一点的，说抽烟筒是“支竹尝乐，分甘筒味”（知足常乐，同甘共苦）。。。还有一条是讲为人处世的——宁吹“大碌竹”，莫做“大碌木”，意思是宁可抽水烟筒交朋结友、头脑灵活，也不要像一块木头那样傻傻的没朋友。。。
      自从那次着“烟醉”后，我再也不敢抽烟了。这玩意实在是太辣又太呛嗓子了。我问外爷，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辣的东西啊？对，你外公是无辣不欢，越辣越爽。当时我算是记住了外公说的话了一一越辣越爽。。。
      一天，我趁着公呆睡着，悄悄拿走了水烟筒，来到厨房拿出辣椒粉，既然外爷说越辣越好，为了报答外爷对我的照顾，我一下子把一整袋都放了里边，按压结实，再放上一层烟丝由于用力过猛，弄得我手上都是辣椒粉。制作完成，等到下午，在摇椅上休息的时候，我走到外爷面前，说，外公这是俺专门给你做的。你照顾我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公呆听完感动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大乖孙长大了，懂事了，但呆公点着火刚一抽第一口的时候，瞬间脸色通红，当时都给我吓蒙了。此时呆公终于把胸里的一口烟吐了出来，接着就发出剧烈的咳嗽。妈呀，这烟劲这么给力吗？我看到姥爷的口水，不争气的从眼角流了下来。我也很难过，于是，我过去就给姥爷擦眼泪，姥爷被辣得瞬间跳了3米多高。这时我才想起来我制作的时候，把辣椒弄到手上了。
      姥爷快速跑到厨房一头扎进了水缸里。姥爷抬头看到烟丝和辣椒粉的时候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
      公呆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呼噜呼噜地抽着水鸡叼（北流话，水烟筒，水鸡麦，二叔公，上祖公，而婆娘抑或“你手揽我腰，我照你肚脐烧！”）。腮帮子伴着长长的胡须在节律地跳动着，我倚在呆公的腿边，仰望着从‘水烟筒’里冒出的烟雾，不时地用小手抚摸着他的胡须，烟雾渐渐地弥漫了整个屋檐，外公在烟雾缭绕中变的逐渐模糊。。。
      这画面时常在我的梦境中出现，因为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外祖父手中的“水烟筒”是他形影不离的朋友，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